2005年是钟晶晶小说创作的丰收年。这一年她发表了中篇小说家谱、第三个人、山谷中、我的左手、麻雀的日子,以及短篇小说遥远的扎西等,整体水平和质量都不差,转载率也较高,其中尤以我的左手最为引人瞩目。跟钟晶晶的其他许多小说一样,这也是一篇十分独特的,与时下的一般小说很不相同的小说,显现出钟晶晶观察生活的独到的眼光,表现生活的独特的叙述形式。读后,给人留下的是深长的回味。
我的左手以三十多年前的“知青”岁月为背景,写了几个人物:冬子、水珍、王长海、冯八,还有作为故事叙述者的“你”。这几个人物都写得有声有色,性格鲜明,其中,冬子无疑是最主要的人物,是这篇故事的“真正主角”,是叙述者“你”的情同手足的好友——“我的左手”。冬子最后精神失常了,并在精神病院自杀身亡。导致这个悲剧结局的原因是什么呢?
作为老“知青”的冬子,有一个并不完整的家,母亲虽是生母,但父亲却是继父,生母为了生存而委屈求全与继父结为夫妻,但实际上与继父并没有真正的情感生活。这个家使冬子感到屈辱,感到压抑,他在这个家找不到情感的寄托,就转而在他的知青群体中寻找这种寄托。他爱上了当地一个相貌出众的农家女水珍,在遭到拒绝后,竟丧失理智地对水珍实行强暴;在厂长王长海占有了水珍之后,他愤而要跟厂长算账,却遭到了对立面的暗算而砸断了自己的一条腿;他对“你”产生了超出友情之外的同性之爱,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又感到深深的压抑……接二连三的情感受挫,对他无疑是极大的打击,愈益加大了他本来就存在的心理和情感的残缺。冷酷的生存环境和冷漠的人际关系,是导致冬子精神失常的外在原因,而其内在原因则是自身心理和情感世界的残缺。如果外在世界能够给他多一点关爱,他的精神也许可以得到些许慰藉,但心理和情感的残缺,不是光靠外在环境的改变就能弥补的,还要靠自我理性的调节和约制,而冬子恰恰是一个情绪化的,缺乏这种调节和约制能力的人。因此,笼统地说冬子是“被淡漠谋杀的男人”,并不完全确切。
这篇小说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写了这么一个独特的人物,对他的心理世界和情感世界作了深入的开掘,而这(对人类深层心理和情感世界的开掘)也正是女作家钟晶晶小说的主要特质之一。这让我想到了钟晶晶的另一个中篇小说你不能读懂我的梦,这篇带有精神分析特点的小说,触及到人类赤裸裸的灵魂和灵魂深处隐伏着的“原欲”。我的左手尽管不同于你不能读懂我的梦,但在探寻人类的深层心理和情感世界这一点上,却是一脉相承的。钟晶晶的小说之不同于凡俗,就在于她能够发现并开掘独特性,表现个别人物的个别的特征,而不是“类”的特征。
这篇小说的主体叙述者是“你”——冬子生前最知心的朋友。“你”是带着深深的愧疚之心和怀念之情来回忆他与冬子的友情,以及他有愧于冬子的过失的。作者在创作谈:面对记忆下跪中也坦言:她写这篇小说和写家谱、第三个人一样,都在“表达着同一种情绪:内疚”。这种带有宗教意味的普世忏悔情怀,在钟晶晶的不少小说中都存在着。但当作者对冬子的心理和情感世界进行了一番深入开挖后,在内疚之情之外,又升华出另一种悲悯情怀——对像冬子这样的心理和情感残缺者和弱者的悲悯,并成就了一曲对心理和情感残缺者的深情的挽歌。这恐怕是作者所始料未及的!
对于一个小说家来说,写什么固然是重要的,但怎么写也许更为重要。对这一点,钟晶晶有很清醒的认识。在一次谈话中,她把怎么写归结为文字语言问题,因为文字语言“就是一个作家发出的声音”,“故事是可以模仿的,但是声音是没法模仿的”(战争童谣·跋:另一种风景)。这当然也是对的。不过,单说文字语言还是显得有些笼统,因为这适用于任何一类文学创作,而对于小说创作来说,怎么写的一个更为根本的问题是叙述形式问题,而文字语言则是叙述形式的构件。2页,当前第1页12 chr()chr()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