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上雾总是顺着山的脉络弥漫开来,白茫茫的一片。大半个山顶在浓浓的雾气之中,不见踪影,只看见一点深深的翠绿。
时光逆流,时光倒流,再怎么回忆,也只能回忆。过去还是过去,回不到的过去而已。无法改变从前的懊悔,只能踮起脚尖眺望未来的远方。我们只能改变未来的远方,但是有些
东西还是已经决定了的,比如这个盛夏我们要散去。
经历了多少个盛夏的炎热,看着电视上一年又一年的毕业季,却不曾想过毕业这样近,伸出手就触到的那段时光,看似遥不可及,实际上只是短短的九十几天,我们即将毕业,即将从学长们变回学弟学妹,见识到新的学校,看着一届又一届的学长们离开,然后又是三年我们又毕业了。
那段时光有每一个人的温度,有每一个人的呼吸,汗水味儿充斥着整个教室。黑板上是擦不掉的公式,窗外宿舍楼下面的青草葱葱郁郁,深绿色仿佛可以掩埋整个盛夏,留下我们而不是我们离开。空气也是炎热的,如汗水一般粘稠浓重,沉淀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不敢忘却不想忘却的盛夏。这就是已经决定而且看得见的远方,触手可得,但是没有人愿意去得到,没有人愿意去面对。明明那么沉重,却又那么透明,每个人都明白,让我们一眼看到尽头,无法挽回的时光,没有结局的结局。那么近的时光,对我们来说曾经那么远。
也许未来对我们来说也近在咫尺。
有人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中学,有人要和大多数人一样留在这里。也许他们就这么过完自己平平淡淡的一生,也许像很多歌手一样北漂,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到了一个又一个很大、更大的城市去。是的,那里很繁华很热闹,与我们磐安这样小小的地方相比,他们是金融中心、文化中心,上海北京,都是我们想去的地方,都认为那些自己不熟悉但是很繁华的远方是最好的。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厌倦追逐梦想的旅程,也像很多年前的那些人一样,回到家乡,对家人们一笑:“我来了。”
也许有一天留在这里的人们厌倦了生活,像鸟儿一样冲破了金属牢笼,来到远方,对大城市一笑:“我来了。”
未来有千百种可能,我们也会知道千百个摇摆不定的远方。我们就像壁钟的钟摆,滴答滴答,在左和右之间摇摆不定。看着时间流逝,才明白自己在选择上浪费了太多时间。错的还是对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繁华或是宁静,热烈或是平凡。
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像我们会抵达的远方一样不可预测。
如果要说什么可以预测,那么就是我们最后的时光。十几个星期,我们只能在这所学校,我们待了整整六年的学校再待六十几天了。我们试图改变自己的未来,但是被改变的只是你能改变的,你不能改变的有很多很多,它们,无法预知的,被称为“宿命”,令人忍不住接近,可是它无声无息,匆匆离开,你会发现自己已经被改变。
像花儿再美好地绽放,过了花期也要落下。
我们是花儿,这六年是我们轰轰烈烈的花期。我们认识了很多人,明白了很多事,最终会离开。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看见曾经自己的教室里坐满了不认识的人,他们的脸上有和我们曾经少时一样的光。那不是噩梦,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他们也毕业了,我们也毕业了。他们也会从无比期盼夏天到无比留恋夏天,匆匆忙忙,又是一年。
我看到了回忆在招手,我们最美好的时光被文字、被图画、被照片记录下来,但是最完整的备份还是在我们的脑子里。有灿烂辉煌的时光,有灰色悲哀的时光。什么都有,不管是能让我们铭记于心的绚丽还是让我们刻骨铭心的错误或是痛苦,都会深深地印在我们的脑海里,不会被抹去。
那是心脏的铭文,有血液的光泽。一切的回忆在你的身体里密不可分,是生命的气息。我们用我们的六年时光,最天真无邪的六年时光换来了这些珍贵无比的回忆,那时我们还误以为这是错误的六年,不应该接受的六年。但是现在我们明白了,这六年是美好的灿烂的六年,不管是文字图画还是照片都无法完完整整地体现这六年的美好。不过这个过程无关紧要,少了这一部分,这六年才是不完整的。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从茫然无知,误以为闯进了噩梦,到无比纪念,开始回忆这匆匆六年。
可是这样的回忆都不会再多了,因为这个万恶的盛夏夺走了我们的时光,不会再多出一分一秒供我们创造历史,只会留下我们的一生来回忆这些回忆,朦胧的记忆。也总有一天你叫不出全班同学的名字,见了面也认不出彼此。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心中留有对方的故事,留有六年的故事,什么都可以释然啊。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吗?
从懵懂无知最后日益沧桑,脸上长出了鱼尾纹还互相打趣?
蓦然回首,那些渺小的记忆在我们的生活中又占多少位置呢?
透明而寂静无声,只有涓涓细流,盛夏蝉鸣。
浮光掠影般的快,匆匆忙忙地离开我们。
这就是我们看得见摸得着却又不愿承认不愿面对的未来。
这就是我们想得到触得到却又脆弱无力哭泣无声的远方。
能不能不散,能不能留下。这最美好的记忆,天真无邪再难觅。最终还是落得一个曲终人散人走茶凉。我们分别,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最后一次可以看见五十六个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光又是什么时候呢?
但愿曲终人不散。
但愿这盛夏,不要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