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扇门向后滑去,洞一开,从室内骤然涌一出一股苦涩的味道。这味道相当干燥,像是在端午前后焚挂起的艾叶,于黑色焦渣之中挥发出闷热呛人的气味,是一尊高高挂起的门神。光很微弱,从拉得紧实的窗帘缝隙间漏进来,落在地上,让人联想到麦田怪圈那般均匀美观的图案。
他仿佛置身时间尽头,又如同匍匐在思维之间的虫子,从前与未来在他脚下的“现在”两端无限地延伸开来,形成一张大网,包裹一住他眼中的这个世界。突然地,幻象消失了,他看清了房内。
帷幔被人以极度粗一暴的方式拽了下来,破布一般脏兮兮地丢在地上,枕头里的棉花也被掏了出来,散得全部都是。唐晓翼心觉不妙,踩着这一地狼藉过去,一床一上果然没有人。如果这还 让他稍微放心的话,但那触目所见的鲜艳颜色仍是令他心头一紧。
枕头被刺穿了,而这凶器正是一尊铜铸小雕像,就在那刺入的地方,飞一溅着大滩血迹,部分血迹斑斑点点地印在一床一单和被套一上,小雕像表面也沾着血。唐晓翼用戴着手套的手将雕像从枕头里一抽一出来,隔着一层皮质他也能感觉到血液的一温一热触感。他深吸了一口气。血是新鲜的,暂时无法判断是人血还 是兽血。他保持着头脑冷静。
这不算杀人现场。硬要扯上关系的话……那也像是一精一神病人发病破坏后的惨状。
即使是触目惊心如此真实的场景,在此刻的唐晓翼看来,也因为太过真实而多了几分刻意为之。始作俑者像是想借助这混乱来掩饰什么。
唐晓翼现在需要一个侧写。
丫头绝对没有死。他先确认了这件事,掀一开被子,被子下的一床一单果真是干净的——除了被人割掉的那一块。
有人用刀一类的锐器,从一床一单上剐走了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布料,留下了一个窟窿眼儿和唐晓翼大眼瞪小眼。他又深呼吸了一次,气体灌入肺部的瞬间他想起那天晚上慕烟雅是流了血的,天知道那血里有什么,越想越让人忧心忡忡。唐晓翼晓得慕烟雅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南炎族的朱雀神女、冥界的银翼审判,有多少人觊觎她,有多少人想将她彻底杀死。他突然感到茫然。这么众星捧月、光芒万丈的慕烟雅……真的是死心塌地地喜欢他的吗?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分分合合吵吵闹闹,谁知道是越一爱一越深还 是情淡一爱一驰。当一个人的存在已经成为无法割舍的一习一惯,唯有以“一爱一”作为自欺欺人的理由,方能相安无事甚至是祥和美满地继续生活下去。也许这个人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难以割舍,全部原因是你懒于,或怯于摊牌一捅一破。
人的本一性一懦弱,贪图一婬一乐富贵,先祖的狠劲与锐气早已被挫灭,再无人有此凛然气度,拒人于千里之外,杀力寒冷,引人侧目。人的劣根一性一,真的要如此可怜的被一陽一光所审视吗,“一爱一”的本质,也就是自私。
你需要借助“一爱一”,才能让自己相信自己仍是个有豪情壮志的人。
唐晓翼眼底残留了波光,在一床一尾坐了下来。他可能从未如此直白的面对自己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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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救活她,我们必须去见一个人。”
深夜的西行火车上,此起彼伏的鼾声之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如是说道。
四个人相对而坐。赤黎和青苏坐在一边,沈浅岚半抱着仍在昏迷状态的慕烟雅坐在另一边。这节车厢里只有他们这边还 开着一盏小灯。
橘黄色的灯光映在每个人脸上,照亮了各自不同的表情。
青苏依然闭着眼睛,嗓音没有太大起伏:“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是谁带走了她、带她去了哪。”
“可他不会来追我们,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会做无用功,他相信我们不会害她。”赤黎歪着脑袋,笑容淡淡的,“他很聪明,比我们更聪明,只是他缺了一个侧写,而这世界上唯一的侧写师正在这班列车上。”
赤黎口中“世界上唯一的侧写师”,正是看似不出众的沈浅岚。
聆听着他们的对话,沈浅岚沉默不语,只是抱一紧了慕烟雅,将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拉得更紧了些。赤黎托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坐直了:“不对,青苏——”
“我也想到了……”青苏向赤黎的方向点了点头,两人异口同声道:“——卿离水!”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沈浅岚有侧写能力,崐色灵山银钥府的女主人卿离水,同样也身怀此绝技。没人知道卿离水活了多久,赤黎和青苏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实在邪门得可以。
赤黎呼出一口气,难得的头疼了:“这个时候只有希望禄白不够喜欢唐晓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