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教训
马车不停地前进,我的一精一神也振作起来,我的心思也飞入了那即将跨入的崭新生活。现在是九月中旬,乌云夹杂着强烈的东北风使天气非常寒冷还 有些一陰一郁。后面似乎还 有很长一段路,史密斯也说路很难走。当然,他的马也是很艰难地在前进着,上山下山好像是在慢慢地爬一样,只是当道路平坦和没有什么坡度的时候,它才像是放下了架子摆一动着身一子开始小跑。这一段路都是起起伏伏的,所以它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小跑的时候。
我们到达目的地时都快一点钟了。马车开进了一座高高的铁门,沿着碾压得十分平一滑的车道轻快地行走,两旁是绿色草坪,排着整齐小树,最后我来到那座崭新而又气派的威尔伍德大厦前。这时,我感觉我没有勇气了,恨不得离大厦还 有一二英里远,因为,我现在要开始我人生的第一次独立生活。我已没有退路。我一定要走进房子并向里面的陌生人介绍我自己。但是,我该怎样介绍自己呢?虽然我快满十九岁了,但我一直受母亲和姐姐的关怀、一爱一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也知道,有些十五岁,甚至更小的女孩子在言行方面都比我更像成年人,处事也比我从容和稳定。但是,如果布罗姆菲尔德太太是一位像我母亲那样慈祥的女人,那么我想我还 是会处理得非常好的,我想我还 应该很快就会和那些孩子相处得很融洽……至于布罗姆菲尔德先生,我想是不会和他有很多的一交一往。
“不管什么情况,要冷静,要冷静。”我在心中暗暗叮嘱自己。我被领进大厅,来到布罗姆菲尔德太太面前时,心态度还 算稳定。因为我把全部一精一力都放在稳定神经,控制心跳,才得以保持镇静,她的那些礼貌问候我几乎都忘了答谢。只记得当时我感觉要死不活的,用晕晕乎乎的语气说了几句很少的话。等我有时间再慢慢回想当时的情景,自己都觉得很吃惊。我感觉那位太太的态度也是比较冷淡的,她个子瘦高,但表情严肃,皮肤还 有点灰黄,一头浓密的黑发还 有一对灰色眼珠感觉有点一陰一冷。
她还 是比较有礼貌地带我去看了看我的卧室,让我独自留下先休息一会儿。我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样子还 是有点狼狈,一路上,冷风把我的双手吹得有点红肿,整齐的发卷也吹乱了,脸上也染了一层浅紫色。这还 不够,我衣服的领子也皱得厉害,很多污泥溅在我的衣服上,脚上还 穿着那双结实的新靴子。行李箱还 没有拿过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先把头发打理一下,尽可能让它整齐点儿,那皱衣领扯不平,试了好几下,可它却一点儿也不听摆一布。然后我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下两段楼梯,一边走一边思量着。我费了点心思才找到布罗姆菲尔德太太的房间,她正在里面等我呢。
她把我带进餐厅,饭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饭菜,几块牛排和一些半冷的土豆放在我面前。我吃的时候,我想坐在对面的她会看我,观察我,她还 很勉强得做出在陪我说话的样子,尽管她说的都是一些平淡的话,口气也很冷淡,但是态度却很正经。这也许是我的过错,因为我在那个时候着实不能与她说话。实际上,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吃饭上,不是因为我胃口大开,主要是那块牛排太老了,老得让我发愁,加上我的手在冷风里吹了很久,冻得不听使唤了。我真的不想吃那块肉,就只吃土豆,但是既然他们把一大块牛排已经放在我的盘子里了,若不吃的话,那岂不是太不礼貌了。于是,我一会儿用刀子切,一会儿用叉子拽,或者两者并用,姿势确实有些笨拙,我试了好多次想把它切开,但都失败了。我明显地感觉到整个过程都被太太那令人生畏的眼睛看到了。我像个两岁孩子似的把拿刀叉的双手紧一握成拳头,然后又全力撕扯双手。我勉强笑了一下,对这个动作解释说:“我的手冻得有些发木,刀叉都快拿不住了。”
“我想你是觉得有点冷。”她冷冰冰地回答,但态度还 是很严肃的,让我半点都不能放心。
吃饭结束了,她又把我领到起居室,摇了摇铃,请仆人把孩子们带过来。
“他们还 没有学过很多的功课。”她说,“我实在没有时间关心他们的教育,以前我总想,他们还 小,不用那么早给他们请家庭教师,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学一习一都很用功,特别是那个男孩子,这几个中他是最优秀的,而且他慷慨大方,一性一格秉一性一也不错,你对他只能引导千万不能强迫,他还 有个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从不撒谎,还 特别鄙视这种欺骗行为。”(这倒是好消息)“他的妹妹玛丽·安,你就需要多照顾照顾了。”她接着说,“不过,总的说来她也是个非常听话的好女孩,我希望尽量不要让她到育儿室去,她快六岁了,不想让她从保姆们身上学到那些不好的一习一惯。我已经把她的小一床一安放在你的房间里,要辛苦你多照顾一下她,比如洗脸、穿衣这些事,并看管她的衣服用品,那样,她就不用和保姆们打一交一道了。”
我回答说,非常愿意做这些事。这时,我教的小学生和他的两个妹妹一起进屋来了。汤姆·布罗姆菲尔德少爷七岁,身一体结实而有些瘦高,相貌也不错,蓝色的眼睛,亚麻色的头发,小鼻子翘翘的,皮肤也很白。玛丽·安的个头挺高的,但皮肤要黑一点儿,像她母亲一样,不过脸很圆,两边的脸颊带着红色。汤姆另外一个妹妹叫范妮,也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肯定地对我说,她的一性一格特别一温一柔,你要多鼓励她,她到现在还 没学过任何功课,很快,她就要满四岁了,到时你就在教室给她上初级字母课。最小的一个叫哈丽特,还 不到两岁,胖墩墩的,老是乐呵呵的,好可一爱一的小家伙,数我最疼一爱一她了——可是她不归我管。
我对我的小学生们讲话都是尽力以最亲切的态度,希望通过自己的表现能让他们对我有好感,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因为他们的母亲在场,我觉得很不自在,拘束得很。不过这些孩子在生人面前却一点儿都不害羞,看来,他们是大胆活泼的孩子。我真希望能快点和他们建立友好的关系——特别是那个男孩,因为我已从他母亲的介绍中知道他秉一性一优良,这让我非常喜欢。
另外,我发现玛丽·安脸上的笑容总让人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她可能是希望引起别人多关注一下她。但是,她的哥哥却要我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他挺一起身一子,背着双手站在我和壁炉之间,像个演说家一样不停地说话。只有当妹妹们的吵闹声太大时,他才偶尔停止讲话,然后训她们一下。
“噢,汤姆,我的好宝贝!”他的母亲嚷道,“过来,亲一亲一妈一妈一,你不想带格雷小一姐去看看你们的教室和你那些漂亮的新书吗?”
“我不想亲你,一妈一妈一,不过我要让格雷小一姐去看我的教室和新书。”
“汤姆,这是我的教室,我的新书。”玛丽·安说,“它们是我的。”
“是我的。”他的语气十分果断。
“来吧,格雷小一姐……我陪你去。”
教室和书我看过了,一些口角在兄妹之间常发生,我不得不尽力调解,让他们平息下来。玛丽·安把她的玩具娃娃拿来给我看,给我讲娃娃的漂亮衣服、小一床一、衣柜,还 有其他东西,她的话可多啦。而汤姆叫她别嚷嚷,他要带格雷小一姐去看他会动的木马。他兴高采烈地好一阵忙活,把木马从墙角弄到房间*,大声叫我到他们跟前去。接着他让妹妹帮他握住缰绳,自己骑了上去,还 威风凛凛地用鞭子一抽一,用马刺踢,看他足足表演了十分钟之久。在这些里面,玛丽·安的美丽的玩具娃娃和那些漂亮衣服、小一床一等是我很欣赏的,然后我对汤姆少爷说:“你真是位一流的骑手,不过希望你以后骑真马时,不要动不动就用鞭子和马刺一抽一马。”
“哼,我就要用!”他还 耀武扬威地说,“我要把马刺一下子扎进它的肉里!让它疼得拼命地向前跑。”
他的话很可怕,但我希望自己以后能改变他。
“那你现在戴上帽子,系好披巾。”这位小骑手说,“我要带你去看我的花园。”
“还 有我的。”玛丽·安说。
汤姆举起拳头,似乎是要威胁她,她惊叫一声,赶紧跑到我身一体的后面,然后对他做鬼脸。
“汤姆,你不能打妹妹。我希望永远也不会看到你这么做。”
“有时候你会看见的:要想让她听话,就得揍她。”
“你要知道,让她听话可不是你的责任,那是……”
“得了吧,戴上帽子我们走吧。”
“天一陰一沉沉的……怕是……现在非常冷,马上就要下雨了,你知道我坐了很久的马车,赶了很长的路。”
“这算什么……一定要去,你不可以找借口。”这位年轻绅士趾高气扬地回答。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想还 是依着他吧。但玛丽·安不愿冒着严寒去,就和她一妈一妈一留在屋子里了。对此,她哥哥非常高兴,他最喜欢我跟着他一个人去了。
花园很大,布置得让人感觉十分优美,几种色彩鲜艳的大花,还 有其他几种美丽的小花正开放着,但我的小朋友却不给我时间去慢慢观赏,他拉着我踩过潮一湿的草丛,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原来那里是他的花圃,他认为那是院子里对他最重要的地方。那里有两座圆形的花坛,栽着很多植物,其中一个花坛里有一棵美丽的玫瑰树。我停住脚步,正想要欣赏那美丽的花朵。
“别看它”他轻蔑地说,“那是玛丽·安的花圃,看!这个才是我的。”
等我听完他对每一个植物的乱七八糟的讲述,看完了每一种花,他才允许我离开。在我们走之前,他摘了一株多花水仙,特别炫耀地像授勋似的送给我。
我看见在他花圃附近的草丛中摆放了一个装置,是用木棍和细绳制作的,就问他那是什么?
“捕鸟机。”
“为什么要捉鸟儿呢?”
“爸爸说它们干坏事。”
“捉到以后,你怎么处理他们呢?”
“很多方法。我用削笔刀把它们切成一块一块的,拿它们去喂猫。不过下次再要抓到的话,我就要把它们活烤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好可怕!”
“两个原因,第一,看它能活多久……还 有,能烤成什么味儿。”
“你不觉得这么做是极端邪恶的吗?要记住,鸟儿也会感到痛苦的,和你一样。”
“噢,我不是鸟,我不觉得有什么,无论我怎么弄它,它都感觉不到痛苦呀。”
“汤姆,你以后有一天会感觉到的。你知道邪恶的人死后会去哪儿吗?要记住,如果你不改掉折磨无辜鸟儿的坏一习一惯,你就不担心会去那个地方,然后受到你加在它们身上的痛苦。”
“呸!我才不会。爸爸都知道我如何玩一弄它们,他也从来没有骂过我,他说他小时候也这样干。去年夏天,他给我一个鸟窝,里面是一窝子小鸟,我扯断它们的腿、翅膀和脑袋,他都看到了,什么也没说,就告诉我,这些东西太脏,不要把裤子弄脏了。那时罗布逊舅舅也在边上,他还 笑着说我是个好孩子。”
“你一妈一妈一怎么说呢?”
“噢,她也不在乎,她说,把那些美丽的,会唱歌的鸟儿弄死了太可惜,那些麻雀呀,小耗子呀,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所以格雷小一姐,这样做并不算邪恶。”
“不过汤姆,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你的爸爸一妈一妈一多考虑考虑的话,也许会同意我的看法。”不过在我心里却是这样想的,“他们一爱一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全力阻止他,不让他再做这样的事。”
接着他带我去看他的捕黄鼠狼夹,我们穿过草坪,又到了堆放干草的场地,在那里我看到了他的捕黄鼠狼夹,其中一只夹子上还 夹了一只黄鼠狼,已经死了,他看到了非常高兴。
跟着又把我带到马厩,并不是让我看那拉车的漂亮的马,而是让我看一匹小马驹,小马驹还 没驯养好。他悄悄地告诉我,这匹小马驹等驯养好以后,就是他的,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为了进一步培养对这小家伙的感情,我还 是尽量忍受着听完了他喋喋不休的话。因为我想,我会努力去赢得他的好感的,在他以后的道路中,也许我就能够给他指出他的错误。不过我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他母亲所说的慷慨大方的高尚品质。但只要你努力观察,还 是可以看出他也有几分聪明和一定的辨别力。
当我们回到屋里时,已经差不多是用茶点的时候了。汤姆少爷告诉我,爸爸不在家,他和我还 有玛丽·安可以和一妈一妈一一起吃茶点;同样在这个地方,爸爸不在家时,一妈一妈一通常总是在中午和他们一起用餐,当然不是现在的六点钟。
用过茶点,玛丽·安就上一床一睡觉了,汤姆和我们一直聊天到八点钟。他走后,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进一步给我阐明了孩子们的脾气秉一性一和学一习一都到了什么程度,应当如果管教他们,还 有孩子的课程安排。另外她提醒我,他们有什么缺点和不好的地方,除了给她讲以外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我的母亲以前就告诉过我:做家长的都不喜欢听到别人说他的孩子有什么不好。所以我决定以后在这个问题上最好保持沉默。大约九点半钟,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请我和她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冷盘肉和面包。我们高兴地将晚餐吃完了,她拿着烛台去寝室休息。她在我的脑子中留下这样的印象:冷冰冰的,一陰一沉沉的,令人难以亲近的——完全不是以前我心目中所希望的那个一温一厚亲切,热情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