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想再去一次*。
他怀念*的路，*的路标。“那时候的山路啊，岔道少，路标也少，但清清楚楚，才让人不容易走错。”说这话的时候，瞳孔里没有我，目光发亮，像是在微笑。
外公是去*建设过的老兵。爬过珠峰，到了海拔3000多米。家里有一张他们在山腰上的合照，黑白的老照片，很有些历史的味道。
外公谈起川藏的路。“路，窄窄的，来回一共只有三车道。沙石路啊，风大的时候，沙子都扬起来，汽车只能开得很慢很慢。路标很简陋，一块灰不溜秋的木牌子，用油漆画两笔，但是清楚！我们的车队走了半个多月，从没开错过路！”外公像是很感慨，手在膝盖上蹭了两下，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的路标啊，看着好看，但是可没那时候清楚啦！路绕来绕去，路标只能标个大概，想想还是那时候好 啊……
外公擅长记路。走过一遍的路好多年都不会忘，左边是什么巷，右边是什么桥，说得一清二楚。他也爱走路，爱骑车。和他走在路上，他常常站在路口，望着呼啸而过的汽车，不易察觉地暗暗叹息。我很疑惑，猜不透原因。
外公也是修过路的人。“当兵的，什么都干，搞生产，守边防，种粮食。当时啊和印度关系紧张，叫我们到*修军道。还炸死了几个人。可危险了！”说起在*的经历，他的语气有些沉，眸子突然变得很深。我盯着外公的脸，那脸上有淡淡的自豪，只不过埋在了时间的沟壑里，再也发不出光。
外公爱喝白酒，不过每次都喝不多，小小的玻璃杯，倒满，酒漫到杯口，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倒很是严谨。高兴了放开嗓子唱两句，外婆嫌他吵，皱起眉骂他，他心里不服，但也不声不响地闭了嘴。其实外公心里有外婆呢！大夏天的一早就出去买菜，从不让外婆晒着。看着外公的言行，就知道严谨和负责是怎么一回事。
外公常对我们说要节约，不能因为生活好了就忘本。“当年在*啊，我们渴了就化点雪水，烧烧就喝了；饿了只有饼干，又干又硬。你们现在啊，就是过得太好了，什么都喜欢浪费，一点不懂得珍惜。这么消耗资源，把后代的资源用完了，后代怎么办？”他的话总是很不经意，却很有道理，就像路标，指向未来的路，告诉我们，该去哪里，怎样走。
外公是过过苦日子的，他说当时他们一个月就十多块的工资，毕竟部队也穷啊！但是吃的喝的部队都有，最多就买块肥皂，买管牙膏，几乎不花钱，到头来一年还能存下不少。我觉得钱少得不可思议，外公却笑得满足。在那笑中，我突然觉得，幸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有劳动，有收获，不跟别人比。知足常乐。可我终究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单纯的知足，还是无可奈何的自慰，守着十几块钱小小的幸福，安安静静地过掉大半辈子。“像你们啊，买那么贵的鞋子、衣服，就是不知足啊……人活一辈子，穿多少钱的鞋子走的也都是路，别追求那些虚的！”每每听他说这些，我都无言以对。
“你们总是要离开的，像汽车一样，跑得多快多远，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得看清脚下的路，更要看准路标，该停的时候停，可不能走错路啊！”外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沧桑。*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太多苦和乐，他一生都在做一个路标，尽管不能再跑遍世界，却用实际行动为我们指出了一条明路，告诉我们这些奔跑的小车，该去哪里，怎样走。这是他一生都在修建的一个醒目的路标。
“等你长大了，就带外公去趟*，我要再看看那些老战友的碑，看看我亲手修的路，亲手插的路标，也看看那些路上飞驰的汽车。”外公呵呵地笑，我却突然感到了悲哀。像那张珠峰前的合影，只有无限的黑白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