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从花中啜蜜,离开时营营地道谢。浮夸的蝴蝶却相信花是应该向他道谢的。——泰戈尔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耳畔是小舅舅冲天的怒骂:“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天天死缠烂打着让我多吃点!我常年在外什么没吃过?也就是回去看看她,她倒是每回都能把我气走….”儿孙满堂,小舅却是最受宠的,也许是恃宠而骄,舅舅总是对外婆的关心嗤之以鼻。一身风尘还未进门捂暖,便又顶着舅舅一身怒火赶回家中。
我把外婆的眼泪和悲戚说给妈妈听,她二话不说就拨通了外婆的电话:“妈,在干嘛?睡了没?”外婆的声音没多大波澜:“捂在被窝里看电视呢。”外婆有轻微阿尔茨海默病,一句话说过三遍还是会忘,所以在她第三遍督促舅舅再吃一碗时,小舅舅恼了。幸而外婆还挂念我,我接过电话问她:“咋还不睡呐?”她说:“等你大舅电话呢,每晚八点肯定会打一个过来,再等等他就打来了。”我说:“大舅可是军医,忙得屁股不着凳,哪有空天天给你打电话?”外婆咯咯笑:“他呀,无论在哪工作,都会给我报平安呢。可不会忘的。”也是,大舅去了*,去了广东,回了莆田,年年月月天天都记着给外婆打电话。外婆每次听到手机响,立刻生龙活虎,声音都高了八度,眉开眼笑地应:“喂!~”有时大舅说:“*的月亮可真亮真大,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月亮呢,比咱家的石磨还大!”有时大舅说:“广东风好大,幸好军大衣暖和,等发了新衣,我就寄一件回去给你啊!”有时大舅说:“上级说了,这次回了莆田,我就可以升到团级了!”总之,他报喜不报忧。外婆每晚总要听到他的声音后才满足地拉被子躺下。
不知道妈妈后来怎么劝解小舅。总之那次大吵后,小舅舅便三天两头拎点东西往老家跑,小舅把院前的小池塘填了,搭了座石桥,立了块光滑的巨石,刻着:陈园。给外婆开辟了块有模有样的田地。外婆乐此不疲地在陈园上耕种,右边栽着挺拔的玉米,左边种花生,一排排地瓜插在缝里。春华秋实,我们坐在桥上,啃着香甜的玉米。小舅舅也学着外婆的样子,举起一根硕大的玉米,戳了戳外婆:“喏,再吃一根,再多吃一点。”还夸张地掰了几粒玉米要塞给她。一直小心翼翼怕又惹恼他的外婆终于放下所有,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外婆也可以笑得如此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后来我问起那晚妈妈对小舅舅说了什么,妈妈笑得清淡:“我只是告诉他,外婆的腿是为了给他做月团,摘月团叶子时从树上摔下来才跛的。”是了,外婆的腿总是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却从未说过为什么落下的病根。张爱玲说过:“有些事年轻的时候不会明白,当明白的时候便已不再年轻。”如果一个人不能自己长大,还是让他多知道些事实,知道至亲的亲人,在岁月途中,静静的看护着他,挡风遮雨。他终会在被爱的幸福中学会了如何去爱他人。
孝是世间最纯粹的情感,它荡漾在我们周围,轻轻触摸,深深体会,每一颗善良的心都会为之颤动。它像阳光般平凡而伟大,温暖所有黑发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