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直摆着一个父亲的烟灰缸。
缸里剩余的烟头,他是从来不清理的。因此,缸里总是堆得满满的,它们仿佛生来就定是生根在那儿似的,没有人过问。它放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惟有父亲吸完烟后才会被人所想起——剩余的烟头总是随手一扔——扔不扔得中他也不管,而且必是带着一种极其厌恶的神情。这样的事,每天五六次,我都能在窗外看见。
不知道父亲为何近两年突然吸烟量暴增——从每天两根至半天一包,烟使他一点点地颓废下去,窗外的父亲在冬日冰冷的空气中,裹着陈旧的灰色大衣,从太阳西斜至月出西山,一根一根地抽着。我坚信父亲是因为失去了某些无法弥补的东西无所适从,每当我问他有关于此事时,他总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温柔地注视我,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就那样,一言不发,只是久久地抚摸,但却抚不平我内心的创伤。渐渐地。我与父亲的交流,只剩下一串无尽的省略号。
印象中,父亲曾经一口气抽了十几根烟。那天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满身酒气地快步走向阳台,不料却在门槛处狠狠地摔了一个狗啃泥,“嘭”的一声,楼房似乎被父亲的举动震慑住了,似乎抖了一下。但他却趴在地上,良久,我听到了父亲小声抽泣,然后突然一拳一拳地捶打着地面,大声呼喊某个人的名字,又过了半晌,父亲大吼一声“我对不起你们啊!”便直冲阳台。门没关,但灌进来的北风很冷,呼啸着,似乎在嘲笑我的无能。我的嘴张了张,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突然,又是一声巨响,那扇门紧紧地关了起来,屋里安静了。窗外的父亲似乎与天融合为一体,我看不见那个深灰色的背影,只有一根根红的发烫的烟头照亮了父亲一小部分因为寒风而无比粗糙的脸颊。
父亲那天晚上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人去楼空,方知父亲飞去了云南,一切从零开始。每每想到于此,我的内心总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竟再也看不到父亲那微驼的深灰色背影了!留给我的,只剩下那个装满烟头的烟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