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 月光 凤凰 山上 知道 那些 一个 他们 我们抒情散文
散文分类: 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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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故乡快20年了。每当月朗星稀的晚上,关于故乡的点点滴滴就越发的显得清晰和明亮。那些山、那些水、那些人和那些事,就会伴着浓浓的月色在远去的记忆中荡漾。
凤凰山是故乡小镇背后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山岗。山脚下一条清澈的溪水环流而过。对于生活在七八十年代的山区小镇人来说,凤凰山是他们饭后茶余休闲散步的好地方。一条蜿蜒曲折的乡间土路围山绕梁。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候,三三二二的镇上人就纷纷往山上涌。其实凤凰山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风光。可是对于我们这群在山间跑大的孩子来说,凤凰山就是我们的天堂。它承载着我们儿时的那段美好时光,也承载着少年时代的那份天真和轻狂。下河洗澡、上山打仗。凤凰山上的一草一木都记得我们当年的模样。
1987年的那个秋天,是我人生中至关紧要的关口。那一年,和我一起成长的那些伙伴,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他们上班的上班,升学的升学,只有我一个人缀学在家。在黑暗中等待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眼前是同学们出发时意气风发的笑脸,身后是父亲极度失望的冷峻目光。那时间,每送走一个考上大学的同学,我的自尊就受到一次强烈的冲撞。脆弱的心上更添一份孤寂和迷茫。那种上天无门,求学无路的人生现实,和渴望直挂云帆顶天立地的人生理想紧紧地交织在一起。给人的只是无尽的落寞和愁惆。那天,当我送走最后一位同学之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来到熟悉的山岗坐望。远山翠峦,天地苍茫。群山之间一条条峰回路转的盘山公路,如长龙般在千山之间往复盘旋,若隐若现。我知道四通八达的公路网,连接着外面的精彩世界。可我不知道哪一条是属于我的。意念至此,心中说不出来的伤感和凄凉。
这时候,一阵欢快的山歌飘来。那是一种类似于劳动号子的曲调。内容粗俗、语调高亢,兴之所致也令人心花怒放。是谁在山上高唱?好奇之下循声张望。只见坡地上,一个男人正在挥牛犁地,歌声就是从他的嘴上传出来的。牛儿在前面拉,他扶着犁头在后面跟,不时将手上的鞭子挥得啪啪响。他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蓝天白云下即兴放歌,扬声高唱。那是乡间地头最常见的一幕。而他的山歌却非同寻常,*婉转,兴致高扬。看样子他是一个随遇而安、快乐自足的汉子。他愉快而高亢的歌声和着老牛低回沉重的声调,在贫脊荒凉的山谷间回响。听得人心醉神迷,荡气回肠。不知不觉间,我忘记了所有失落和忧伤。索性慢慢地放平身子。躺在地上,任他高亢激越的吟唱,在我干涸的心里恣肆飞扬。歌唱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美事。它可以让人忘记人世间许多的失意和悲伤。它可以让受伤的心在吟唱中充满力量。所以,没事的时候我也喜欢唱几句。因为每当歌唱的时候,心就会完全沉浸在歌词的意境和曲调的韵味之中,从而让自己的心灵变得平和宁静。家乡的山歌种类繁多。不同的职业有不同的歌词内容和曲调韵味。那时儿高亢、时儿低回的千古咏唱,不知抚平了祖祖辈辈的多少辛劳和创伤。
寂静的山、寂静的云,寂静的炊烟、寂静的河流。这是我第一次深切感受家乡的山川风物。平心静气之中一切都那么亲切,一切都那么真实。那清彻的蓝天,那灵秀的山水、那朴实的人群。以及那轻轻的风,那淡淡的云,无不让人心醉神迷。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动人的山歌早已经歇下来了。只见那农民肩扛犁头,手牵老牛。慢悠悠地走在弯弯的山路上。他走近我的时候,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交织在一起。一望便知,那是一个眼睛里盛满了故事的人。他还不算太老。虽然黑瘦的脸瞠早已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可是那快乐的眼眸里始终透出一股山的倔犟和顽强。他善意地冲我点点头。
“你的山歌唱得真好听,咋不唱了呢。”我问。
“不唱了,太阳下山了,月亮上山了,我的牛也累了,该回家了。”他望望头上的月亮说。
“唱嘛,还早呢,你唱的歌真好听。”我又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是远近闻名的山歌王。”他用骄傲的口气居高临下地说:“该回家了。你也回去吧,我看你坐了一个下午了。”
家?这是一个多么冷漠的概念。一提到家,我的心就在渗血。
“他们呢,”他四下寻望,像在寻找什么。
“谁呀,他们是谁呀,”我问。
“你的那些伙伴,或者是同学。平时,你们都在一起的。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们有好久没到山上来弹琴唱歌了,你们的琴声也好听着呢。”
“他们都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说。
“走了,上哪去了。”他有些失望。
“有的上班、有的上学去了。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有些酸楚地说。
“哦!”他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继而问:“你怎么不走呢。”
“不知道,也许我笨呗。我的学习没有他们好。我的关系没有他们硬。所以我走不了。”
“看你挺聪明的嘛。”他像研究牲口一样地研究着我。让我颇不自在,他说:“你走吧,别在这儿呆着了,月亮上来了,寒气也上来了。”
“走!怎么走?”我自言自语。像是自问,像是问他。
“站起来,甩开双腿就走了嘛。”他也许是把我的话听歪了,用嘲笑的口吻说,“长这么大连路都不晓得怎么走,看来你娃的书是白读了。”
在他恣肆的谑笑声中。我不由地羞愧难当,低下头来。不知怎么的,一向狂傲自负的我,竟然在这农夫的面前低下了头。我苦笑一声,叹道,“谁知道,路在哪儿哟。”
“路在脚下噻,你的话真是莫名其妙。”他左手一挥,大声说:“你看看,这哪儿不是路?哪儿都是路,哪儿都可以走,你怎么会看不见路呢。只要你低下头来。到处都是路,到处都可以走。”
他的话让我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我睁大了眼惊愕地望着他。低下头来哪儿都是路。他的话太经典了。很多时候,我们的眼光都是朝上的。然而,我们每一个人的路却是在脚下。举目问天,无异于缘木求鱼。他见我若有所悟的样子,笑了。他说:“看来你真够笨的。一个连路都不认识的家伙。不跟你说了,回家啰。”
他说着便牵着自己的牛儿下山去了。这时候,凤凰山上的月亮更圆、更亮了。他走了,留下一路欢畅萧洒的歌、留下一段耐人寻味的话。望着月光下那个坚定而快乐的背影。我的心中猛地有了一种走出困厄的冲动。我腾地从地上跃起,拍拍屁股勇敢地上路了。
许多年过去了。当年从凤凰山上放飞的那群孩子,都在各自的人生路上苦苦奔波。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有的得意、有的失意。仅管大家都天各一方,但彼此的根都深深地扎在了故乡的那块土地。只是不知道,天各一方的儿时玩伴们。能否会在每个月圆之夜想起那儿时的山坡、那童年的小河。不过,我相信。每当月圆之时,凤凰山上的那片月光,会均匀地洒在他们的心上。温柔地将那些远去的往事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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