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十六分音符，逐渐爬升，清新流畅，干脆有力的颤弓，一锤定音。这个华彩乐意的结尾很完美。
老师深吸了一口气，演奏示例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厚重的香气，稠得要掩鼻窒息。
是的，松香的味道，我闻到了。
“来吧，开始。”老师轻轻地说，把头从谱子里抬起。
我把弓推到靠近琴弦的地方，准备起弓。“嘶”，弓毛打滑——今天来时忘记擦松香了。第一次本是雄厚而自信的音符长长的，将弓弦与弓毛的厮磨声无限地放大。那种异常而刺耳的声音绝对逃不过老师的耳朵。
运弓变得颤颤巍巍，虚若缥缈；音符也时常蹦出标准音之外，脱节得很厉害。
“停！”老师的弓“啪”地敲在谱架，发出清脆的声音。音乐戛然而止。
老师的脸很明白，在那一刹那，白色从他脸上凸现出来，那微微下垂的嘴角和深刻的法令纹让他变得很疑惑、惊异、甚至愤怒。“这个星期练了吗？”
我沉默不语，因为答案显然。我不知道怎么就乱了章法，是因为松香吗？
“再来”——依旧是乱成一团。不像老师演示的十六分音符，颗颗分明干净，好像珍珠落地时那样有力清晰，而像煮烂的玉米糊成一团。
“再来一次。”空气中一片死寂，凝固着我们各自的心跳。闻不到那由下而上的弥散开来的香气，松香的味道彻底消失了！我慌了神。弓毛“嘶嘶”地鸣叫着。手颤着更厉害了。
“请把松香擦好。”老师没说“再来”，而用了“请”，让我感到意外。我笨拙地从琴盒里拿出一松香，因为紧张，还差点掉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我来帮你擦。”老师平静地说。他将弓的一端用鞋尖抵住，腾出一只手娴熟地擦着松香，松香与弓毛的间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首曲子确实有点难，要拉好它确实不容易。我对你的要求是很高的，下个星期我要看到你的进步。”他的眼睛期待地望着我，像个严父。
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情愫，我知道不是委屈，心中温暖的芬芳顿时洋溢起来。
他轻轻地掸了掸毛，松香的味道顿时弥漫，填满了我的整个鼻腔，一种熟悉的感觉漫溢全身。
“请擦好松香。”
……
后来凭这首曲子我参加了各种比赛、演出。
当舞台的一束灯光打在我的身上，即使起初害怕，旋律一但响起，我都从未退却。因为空气中时时刻刻弥漫着松香的味道，混合着琴声，一直到曲终。我鞠了躬，松香的味道附在我的脚步走向后台。我微笑着背过身去，以为他就在我身后，一直一直都在为我传递着松香。
老师，我知道是你给了我挥之不去的生命的芬芳，传递生命的力量，让我一直努力前行，用这把小小的古琴演绎出生命的动人乐章。
旋律再次响起，嗯，那熟悉的香气又弥散开来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