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房间里的三个书柜旁走过,就好像走过我十五年的生命。这三个书柜,就是三个巨大的脚印,走过天真,走过深沉,走到浪漫豁达。
走过第一个满是童话书的书柜,我用了4年。
我小时候最爱看童话,喜欢格林式的完满,也喜欢安徒生式的凄婉,简直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记得有天夜晚,我又违反妈妈的“戒令”,偷偷地躲在被窝里看《安徒生童话》。我正看到了小美人鱼的那一篇。“她拿着刀走进了王子的房间……”我的心揪起来了,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紧张,紧紧地用嘴咬住了手指。“太阳升起了,小美人鱼化作了泡沫,朝阳光飞去……”“咣当”,我的心里重重地坠了下去,那可爱美丽的美人鱼竟然化作了泡沫!我的伤心和失望可想而知。我趴在枕头上,压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呜呜呜”我大声地哭了出来,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我知道这必会引来妈妈,又免不了被打屁股,可是我还是从心底里哭出声来。果然,妈妈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看到我满脸是泪,哭得稀里哗啦,枕头湿了一大片,又看看我手里的书,哭笑不得。
后来,我看了嫦娥的故事,还很认真想过用一根橡皮筋把我弹到月亮上去;再后来,看了《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我又执着地买了许多兔子,看它们会不会说话。
现在想起这些事,我都笑着对自己说:“你真天真!”其实从心底里珍藏这些书,它是我成长中的第一个脚印,最纯洁的回忆。
走过第二个满是名著的书柜,我用了5年。
从8岁起开始迷恋于名著,或许看不懂其中最深的韵味,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由天真转为了深沉。在《巴黎圣母院》里,我看到爱斯梅拉的执著,加西莫多的善良,弗罗洛的丑恶;在《复活》中,我见证聂赫柳朵夫的心从堕落走到纯洁;在《浮士得》里,我欣喜地目睹了浮士德从物质的诱惑中摆脱而为理想喊出:“真美啊,请停下来!”在《飘》中,我分辩出了思嘉的坚强,媚兰的纯真,瑞德的玩世不恭……我常常倚窗而沉思,这些人物从书中走出来,走进我的内心,从此我便有了一颗复杂的心。
从名著里走出来,我蜕出了天真,披上了深沉。我并不觉得悲伤,这是成长的必然,只是这一只脚印留在了书里,我还得继续向前。
走过第三个满是诗词的书柜,我还在前行。
13岁后我疯狂地迷恋诗词。我觉得它们像琥珀里的花蕊,穿越千年,仍给予我浪漫豁然的芳香。
我怒发冲冠地看着面前的数学试卷,97分,第一名。但居然因为少了一个负号被扣了3分。真是该死,我后悔得直想揪自己的头发。
实在是不能再看下去了。我随手翻开一本宋词集,翻到了《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我轻轻吟出了上阕,突然感到轻松了好多。我仿佛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一位白衣秀士穿着军鞋,拉着竹杖,戴着蓑笠,静静地站在细雨朦胧的竹林里。苏轼,即使谪居黄州,竟也能写出如此豁达的诗词。我呢?仅不过失去了3分,就惆怅成这样,我没有见不到弟弟,也没有被贬,更没有穷困不堪。我终于站到了崭新的高度,放下了难受,微笑重新变得醇美安静。
还记得在月下吟哦:“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还记得曾为“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为雪”而悲伤,却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而激动;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而陶醉,却为“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而叹息……
从诗词走出来的我,性情里多了一份浪漫与豁达。
回过头又看见那三个书柜,不,是三只脚印,从天真到深沉到豁达,这就是成长,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