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我刚进入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那是一个酷热的上午,使人心浮气躁的时节。而我,犯了错。
这也许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错误。那个时候,刚成为一班之长的我,竟然和同学发生了争执,还大打出手。
换言之,就是班长欺负同学。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老师走进了教室,目睹了事情的经过——她最信任的学生竟然在打架!而我却浑然不觉从某个方向投来的锐利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我那向同学挥出的拳头上。
我在旁边同学的极力劝阻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手。这时,我看到了同学们异样的眼神,决不是平时的坐山观虎斗,而是满含着担心、焦虑和着急。顺着同学们的目光所指之处看去,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一直都在现场。从她的脸上,我看不出什么,愤怒,或是悲伤。只是痛心,无法言喻的痛心——它犹如千万支利剑,仿佛就要把我活活穿透一般,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
这一刻,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后悔感。
我正准备擦汗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小口角,根本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彻底失控了——我已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内敛自制的班长,反而更像是野兽,发怒抓狂的野兽。
我这样比喻自己,其实一点也不过分。
老师示意大家快去上体育课。几个好友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走了。此刻的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老师,还有我。
沉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等待我的会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吗?
平日里,老师对我们的要求十分严格——哪怕是细小的错误,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因此,大家都谨小慎微,严以律己。对于打架这一类的事情,老师更是决不姑息。而我,身为班长,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我自认为,比起普通同学,我更应该受罚。
所以,不论将受到什么样的批评和惩罚,我都会接受。
气氛显得相当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沉重感。我努力尝试着从老师的脸上看出点端倪,可终究以失败告终——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深邃如海底之蓝。
“疼吗?”这声音与平时的一般无二,就像每一个普通的日子,老师关心学生时所说的话。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我听来,犹如天籁。
“还好。”我是在骗人——脸上火辣辣地疼着,若不是紧咬下唇,恐怕会叫出声来。也许我的脸正因痛苦而扭曲着,但我极力掩饰,也必须掩饰——我只有武装起自己的心灵,才能做好挨批的准备。
然而老师的脸上散发出的温度决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没有三九寒天的冰霜,却似一丝温暖的春风,轻轻地拂过我的心田。她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我就知道。刚进来的时候,我的确是吓了一跳。我的班长竟然在和同学打架。你是全班最优秀学生,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想,这些道理你都明白,只是一时失控而已。我相信你可以改正。”
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不再追究?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算了?!这还是平时的那个严格的班主任吗?
“真的吗?”我问。我心里顿时涌上一种莫名的情感——却不是逃过惩罚的侥幸。反而是——更沉重的后悔。我后悔自己不应该这样,让冲动超越理智的界限。
“有一件事还是要跟你说。我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句,你们好像经常这样。我虽然很失望,很惊讶。但是我仔细地想过了,这会是最后一次吧,我很相信你。” 老师的脸上写满信任。她的眼睛依旧深邃,但这次似乎多了点什么——希望和期盼,那种热切而晶亮的光泽。
“是!”我感激地应着。
“你要感谢的人不只是我,还有你的同学们。是他们信任你,才让你当上了班长。”老师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怀念的慈祥的感觉。
那是我人生当中最感动的一天,我到现在仍然记得,那个棕色头发,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着白色上衣的身材高挑的女教师,对我说“我相信你”。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信任我。这让我第一次感到了自信,真正的自信,而我自身的价值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肯定。
从那以后,我发觉老师竟是一个这样美的人,她伏案批改作业的身影竟是那样的美丽,甚至令人流连忘返——每当路过她的办公室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望上一眼,去捕捉那个对我来说有着非凡意义的身影,然后在心里,默默地鞠上一躬。
直到现在,我仍然是班长,我还只是一个12岁的女生,却又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我最近才明白那时老师的一片苦心——她并不是宽恕了我,所以才不责骂我,而是不愿责骂我。因为她深知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不想伤害我的自尊心;强硬的责骂或许没有这样的点拨来得更有成效——让我自己去思考,去明白一些事情,会让我记忆更加深刻。她不想用过重的惩罚让我们太过惦记自己的错,从而忘却自己的好,这样会丧失人生中最重要的信心,我们必须要向前看——这样才能进步。
这,也是老师真正的愿望。
老师们也许都是一样的——他们真正想得到的最好的礼物,其实并不是优秀的学习成绩,而是,一颗纯净而不含杂质的心,懂得感恩,懂得做人。取得优秀的学习成绩也许对于很多同学来说有些困难,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净化自己的心灵,去映照老师们发自内心的灿烂笑颜?
〔教师点评〕本文作者真实地记录了自己成长过程中的一次错误,那份自我剖析的勇气让读者敬佩。更令人敬佩的是文中那位教师高超的教育艺术,有时宽容胜过千万句严厉的批评。结尾作者发自内心的感悟正是宽容之花绽放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