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老套也好,俗气也罢,我十几岁的人生本无太多感情的磨砺,心中不灭的唯有亲情。
记忆中,山里老家有太公和太婆,外婆家有一位太婆,三位老人家很是疼爱我,因为对于外婆家来说,我是最小的心头宝贝肉,而对于爷爷家来说,我又是长子长孙,有着不寻常的意义。小时常住在外婆家,所以对其中一位太婆的印象尤为深刻……
在上幼儿园前,我是常在外婆家过夜的,和太婆一起睡,因为老人家总要看着我入睡后方能入睡。那时的床是传统的木板床,有里外两侧。我天生好动,睡觉不安稳,总是踢掉被子。老人家怕我冷,总是让我裹着大半的被子,而自己只披着一件青布衣。又怕我掉下来,每一次都是让我睡在里面,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哄我入睡。后来,我上幼儿园了,与外婆一起睡了,外婆常对我说,每次老人家都很不放心,八十多岁了,上上下下非常不便,但还要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梯上楼来看我。“囡囡睡了吗?有没有踢被子?”老人家总是这么问,然后在我床边坐上几分钟,再蹒跚而去。
爷爷家很远,是一个小山村,周围群山环抱。自我上小学以后,便不常去了。太公便电话给爸爸,让他捎去我上学的相片和涂鸦的作业,说是看到了就是柯柯天天陪着他们了。那天,我们没有通知他们,就开车前往,到了家,两位老人都很高兴,像过年一样,激动地连说“好”。“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太婆抱怨道,但眼角却堆起了满满的笑意。大家进屋后,太公向我招招手,示意要我过去。太公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总是躺在藤椅上。老人家从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的袋中掏出一块小帕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几颗圆圆的开心果。那时,这种开心果只有家中有喜事摆宴席或过年的时候才有的,老人家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只见他抖抖擞擞将开心果放在我的手上说:“喏,我特意留给囡囡的,轻点拿,呵呵,我就知道囡囡喜欢吃,小心别让你爸看见,那就吃不成喽。”老爷子略带笑意的话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囡囡喂——”太婆带着山里人独特的调子喊道“来,过来,哎,让太婆抱抱。”老人家身体硬朗,一头银发干净清爽,快八十了,还在自家地里种点小菜呢。“走,太婆抱着,一起去拔花生。”“哦,拔花生——”,我一把扑到老人家怀里,应道。“哈哈,囡囡这么重,太婆抱不起来喽。”太婆笑得合不拢嘴。
大班的时候,最亲的太婆走了,在晒太阳的时候,一点预兆都没有……记得的那一天,我哭得差点喘不上气来。紧紧地抓住她的的衣角不放,我有一种预感,一旦我放开了,我就永远就见不到她老人家了。
没几年,太公也走了,已经懂事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痛,就像撕碎后再揉到一块那样的难受。我记得很清楚,当初村里有个人和我开了一个忌讳的玩笑,“柯柯,你太公走了,那你太婆什么时候去陪他呢?”我当时疯了一样地推开那个人“你给我滚出去。”说完一个人跑到后山放声大哭起来。
然而,二年后,我还没有从失去太公的悲痛中坚强起来,我最后的一位太婆也西去了。“妈,你再开开眼,柯柯来看你了!”奶奶把我扯到床边,带着哭腔大声喊道,而我像个木偶人一般,呆呆地站着。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任有眼泪流淌,直到模糊了双眼,看着躺在床上安详的老人,一种生死离别的恐惧油然而生。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最疼爱我的老人都离我而去,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得不到,只能回忆。心一跳,思念就开始煎熬,每一分,每一秒。火在烧,烧成灰有多好,就思念,不要吵,在陷得太深的回忆,我也只剩下我自己……
多少年过去了,太公太婆们的音容笑貌已渐渐的模糊了,一如石碑上漆红的大字已零落了一般。我只能借助那一张张定格的黑白笑脸来努力回忆他们,不让他们从我的记忆里淡去。绝不愿忘记,不愿忘记那些我贪恋的一切。花开荼蘼,日升月落。是否忘记了那青色的褂衣?是否忘记了那颤抖的双手?是否忘记了那满头的银发?
我已长大,纵然不舍,也已学会微笑着面对,露西曾过:“从那以后,我的房间里空荡了许多,但是我再也不轻易哭泣了。”相约与这一世,但途中仍要散去,太瘦的指尖,太宽的指缝,我们挽留不了什么,但心中的印记永远不会磨灭。
不愿过多华丽的堆砌,最淳朴的语言是最真挚的感情。对窗,轻轻的呵出一口气,指尖划过,烙下三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名字。遥寄一瓣心香,给天堂中最挚爱的灵魂,愿你们安好。
此情,可待,成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