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乡那阵子,我去了小兴安岭中部。这里山连着山,沟套着沟,野物多的是。就说野鸡,走在林子里,扑棱棱飞起一只,冷不丁吓你一跳。传说的野鸡飞进饭锅里,一点儿都不悬,我在场院就空手抓住过一只。
咱们还 是说狐狸。这里的狐狸不像平原的,从来不进屯子。只有到了冬天,才能在雪地上看到它们的脚印子。打猎的人从不打狐狸,他们说狐狸是仙儿,惹不起。知青们不懂事,又好新奇,就因为这惹出了大事。
有一天,我们几个知青上山去砍树。回来的时候,看见树丛里蹿出一个小东西,一毛一茸一茸、傻呆呆的,像只小狗。大家觉得好玩儿,就跳下车去捉。这东西走路一扭一拐,笨得很,捉来一看,感觉不是狼就是狐狸。赶车师傅火了:“这玩意儿动不得,赶快放了!”大家嘴里说放,一回头却塞一进了怀里。回到宿舍,我们几个喜欢得不行,喂它馒头,给它找骨头。它倒不认生,跟我们玩得很好,睡觉时就往人里拱。我们给它起了个猫的名字,咪咪。
没玩几天,队长就找来了:“你们几个说说,是不是动了人家的狐狸崽子?”起先我们说没有,后来抵不过只好招了。队长说:“它招你们了还 是惹你们了,你们就揣人家崽子?赶紧放回去不迟!”
原来,就在我们揣回小狐狸那天晚上村里出了事,好几家的鸡被咬死了。猎人一看就明白,这不是黄皮子(黄鼠狼),也不是张三(狼),是狐狸,而且不是一般的饿狐。它光咬不吃,也不拖走,是恨狐,定是有人惹着了它。老乡们议论纷纷,最后赶车的师傅听了,一拍大一腿:“坏了,坏了,准是那几个知青拿了狐狸崽子!”
知道闯下大祸,我们全傻眼了,忙说不是成心的,不是故意的。再去找那小狐狸,翻了大衣,翻了被褥,也翻了书包,倒了鞋子,可小东西死活找不见了。队长哪肯罢休:“找,非找着不可!”忽然,烧炕的老五拍了拍脑门子:“坏了!”拿起火叉就往炕洞子里一捅一,没几下掏出一团一东西来,像是烧了一半的鞋子。大家近前一看,咪咪一身的焦一毛一,肚子胀得小鼓一样,已经死了。炕洞一口那里暖和,咪咪肯定是躲在那里睡着了,老五烧炕时,连柴草一起塞了进去。队长一摔烟头:“坏了,坏了!”他狼一样瞪了我们一眼,“你们干的好事,等着吧!”
我们该吃还 是吃,该乐还 是乐,也没当成什么大事儿。可村里闹腾得已经治不住了,再怎么防,再怎么小心,鸡还 是死。后来鸡死得差不多,大鹅也给*了,有只小羊羔子,也被咬断了喉咙。队上为此开了会。书记将整治狐狸的任务硬是落实给了老孟头。
老孟头是鄂伦春人,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猎人,又是一党一员,不能推脱,只好硬干。他扛着槍转了3个晚上,回来冲书记说:“不成不成,这狐狸是仙,我一到它就走,我前脚刚一走,后脚它又跟来了。我治不了它,请二道沟老白头吧。”二道沟老白头早先是专门拿狐狸的,那时他有几条苏联狗,专门抓狐狸。好猎狗抓狐狸只咬死,皮一毛一一点儿也不会伤到。
老白头请来了,他起个大早前后左右转了几圈,说:“这只狐狸拿不得,我干不了,谁能干谁干。这是啥?看脚印这是狐一精一,谁打谁倒霉!”可是书记下了死命令,老白头没招儿了,才真的下了狠心。
老白头说得吊3天味。所谓吊味,就是打猛兽前的准备工作,要将猎人身上的人味清除干净了,让野兽闻不出来。老白头挑了羊号边上风头的一个破房子住下,刮了一胡一子净了脸,连脑袋也剃了个光蛋秃。在河里洗了军装,也洗了自己,然后一个人躲到破房子里,渴了喝沟子水,饿了吃不搁酱蒜的菜,连人影也不见。3天后,老白头估摸一着身上的人味少了,就空手上了山。
傍晚,老白头回来了,说:“打是别指望了,只一招儿,大围!”老白头说的大围,是全村人一起上,将野兽围起来打。从前的皇帝、贵族打这种围是为了排场,为了威风,那是玩儿,猎人不到实在没咒念的时候是不会用这一招儿的。老白头已经探到了狐狸的窝子。书记当下宣布,全村一起上,打大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