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浅岚猛一抬头,看见那红衣女子一脸无所谓的翘着脚尖,坐在椅子上晃晃悠悠,一副老爷我是来观光的大牌表情,一点也不郑重其事。沈浅岚不由得怒起,一声厉喝:“你是谁——?!”
“哎,做哥哥的,别生气嘛,你妹妹刚死不久,你吓吓她说不定她还 会诈一尸一。”那女子笑眯眯的,脸上就写着“欠揍”二字,毫不顾忌冒犯死者,她抚一摸一着自己的锁骨:“我是赤黎,这位是青苏。”
而她口中被称为青苏的男子正静静地站在窗前,转过脸来时双眼前蒙着一条四指宽的白绫,长袍广袖,气质一陰一柔莫测,仿佛即将如烟散去。赤黎则是红色骑装,袒胸露一乳一全不在意,十分之热情暴露,红棕色长发在脑后高高梳起,没有一点点妆容或是饰品,蹬着一双棕色皮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撑着下巴,兴致盎然的望着帷幔垂落的大一床一:“Queensize啊,可以的,很会享受啊,比起Kingsize果然还 是Queensize更加柔和呢。”
“赤黎。”青苏出声,低低的一警一告着她不要忘了正事。赤黎假装没听见,自说自话:“青苏,要不然我们也把我们卧室的一床一换成Queensize算了,我看着也高兴一点……哎,你让开一点,让开让开,别挡到我。”
这个女人——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够了没有!
沈浅岚本就心情烦躁,如今一听他们还 在这里絮絮叨叨扯东扯西个不停,不由得更加恼怒。又想到慕烟雅去世,悲从中来,声音不觉走了调:“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没有什么事情请离开可好?”
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客气的说话的。但总不好在妹妹的遗体前咄咄一逼一人,针锋相对的下逐客令。赤黎仍然装聋作傻,假装没听懂他的话,打了一个响指,笑得想当之女痞:“巧了,我几年前欠了慕烟雅一笔,现在正好还 她。我是朱雀皇神,鹔鹴神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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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崐色灵山到东凉族,路途遥远,途中气候恶劣、行路之难暂不表述。幸好都是一习一惯长途旅行的人,身一体从不娇气,胃被锻炼得极为坚韧,四肢也难得出现脱臼一抽一筋等情况。一路上相安无事,直到终于看见熟悉的园林外景。
——唐晓翼感觉到了五年前的那股气息。
他不会忘了那一对搭档,青龙皇神与朱雀皇神,女的话唠活络,男的沉默可靠,神仙眷侣,良辰美景。最重要的是他们帮了他大忙。
如果那时,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的那时,他们没有出现,慕烟雅可能就真的那样杀了他。于她而言也许只是一时失魂落魄,过后她仍是傲慢美丽的慕烟雅。于唐晓翼而言却是再也看不见世界,他已离开。
他相信她真的会这么做。可是后来朱雀皇神和青龙皇神出现了,他们救了他一命。
——也有可能是在他本就短暂的生命线上再次横下一刀,切断他后生的全部希望。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慕烟雅也许是他作为唐晓翼的这一生最后寄托,他无法割舍也无力脱离,只能死死抓住,以此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原来即使我一生都活得像个笑话,但我也有我的盼望我的期待,我有一个这么让人喜欢的妻子。
漫长的感情,人的感情,发展到了末端,逐渐归于静寂。你以为你不再一爱一她,不再一爱一人,可你自己心知肚明,感情依然留存,只是沉默,等待某一刻到来,一触即发。
你大概真的不再一爱一她,只因过去一爱一了她的全部,再无可一爱一,于是收敛,于深处卑微恳切于她,不要离开,不要忘记。即使你客死他乡,也不允许回家,只因这他乡有我存在。
唐晓翼敛了敛神,拾级而上,斗篷下部迤逦着拖在石阶上。他觉得自己一瞬年轻,又仿佛是一瞬就垂垂老矣,即将瞑目。
他们于此刻造访,定是有关于慕烟雅的目的。
若你见到她,请记住她是我的丫头。
只是我的。
休想。
男人眉目间裹挟了沉重的一陰一气,眼眶浅红,双一唇抿起,如同刚刚从春-梦华泽中脱出,又如手持浴血利刃,新血冲刷旧淤,血色满溢崩溃。
他推开了大门。
坐在大堂里等候的慕家三老一见本家男主人回来,慕青气势汹汹又想开口数落,一性一格相对一温一柔一点的慕治轻轻拦住慕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慕家家长还 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即使家长已与他结为连理多年,慕家长老依然对眼前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他也许暴虐也许一温一和,与慕家无关,他只一爱一他自己。
如此漂亮的皮囊,何能不一爱一。又兼带骄人智力,无可奈何,选择堕入自恋。
他是鬼在这世界上的投影,与神相对。
“丫头如何?”
唐晓翼环顾四周,没有上楼的勇气。慕治见两位同僚都一副“我不跟你说话,不跟你一番见识”的该打嘴脸,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站起来徐徐一拜:“据说有二位神医前来,救助家长。”
神医。
朱雀皇神和青龙皇神?
好嘛,的确是神医,千金不换的神医。
唐晓翼对他们有绝对的信心,于是也不再发言,手搭在栏杆上踟蹰片刻,下定决心一般,大跨步地跑上了楼梯。
门的恐怖之处在于,你不知道你推开它后你会看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