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接马先生(三十日)来信,说你要转往苏联学一习一,又说已与文化部谈妥,让你先回国演奏几场;最后又提到预备叫你参加明年二月德国的Schumann[舒曼]①比赛。
我认为回国一行,连同演奏,至少要花两个月;而你还 要等波兰的零星音乐会结束以后方能动身。这样,前前后后要费掉三个多月。这在你学一习一上是极大的一浪一费。尤其你技巧方面还 要加工,倘若再想参加明年的Schumann[舒曼]比赛,他的技巧比萧邦的更麻烦,你更需要急起直追。
与其让政一府花了一笔来回旅费而耽误你几个月学一习一,不如叫你在波兰灌好唱片(像我前信所说)寄回国内,大家都可以听到,而且是永久一性一的;同时也不妨碍你的学业。我们做父母的,在感情上极希望见见你,听到你这样成功的演奏,但为了你的学业,我们宁可牺牲这个福气。我已将此意写信告诉马先生,请他与文化部从长考虑。我想你对这个问题也不会不同意吧?
其次,转往苏联学一习一一节,你从来没和我们谈过。你去波以后我给你二十九封信,信中表现我的态度难道还 使你不敢相信,什么事都可以和我细谈、细商吗?你对我一字不提,而托马先生直接向*提出,老实说,我是很有自卑感的,因为这反映你对我还 是下放心。大概我对你从小的不得当、不合理的教育,后果还 没有完全消灭。你比赛以后一直没信来。大概心里又有什么疙瘩吧!马先生回来,你也没托带什么信,因此我一精一神上的确非常难过,觉得自己功不补过。现在谁都认为(连马先生在内)你今日的成功是我在你小时候打的基础,但事实上,谁都不再对你当前的问题再来征求我一分半分意见;是的,我承认老朽了,不能再帮助你了。
可是我还 有几分自大的一毛一病,自以为看事情还 能比你们青年看得远一些,清楚一些。
同时我还 有过分强的责任感,这个责任感使我忘记了自己的老朽,忘记了自己帮不了你忙而硬要帮你忙。
所以倘使下面的话使你听了不愉快,使你觉得我不了解你,不了解你学一习一的需要,那末请你想到上面两个理由而原谅我,请你原谅我是人,原谅我抛不开天下父母对子女的心。
一个人要做一件事,事前必须考虑周详。尤其是想改弦易辙,丢开老路,换走新路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的理智做一个天平,把老路与新路放在两个盘里很一精一密的秤过。现在让我来替你做一件工作,帮你把一项项的理由,放在秤盘里:
[甲盘]
(一)杰老师过去对你的帮助是否不够?假如他指导得更好,你的技术是否还 可以进步?
(二)六个月在波兰的学一习一,使你得到这次比赛的成绩,你是否还 不满意?
(三)波兰得第一名的,也是杰老师的学生,他得第一的原因何在?
(四)技术训练的方法,波兰派是否有一毛一病,或是不完全?
(五)技术是否要靠时间慢慢的提高?
(六)除了萧邦以外,对别的作家的了解,波兰的教师是否不大使你佩服?
(七)去年八月周小燕在波兰知道杰老师为了要教你,特意训练他的英语,这点你知道吗?
[乙盘]
(一)苏联的教授法是否一定比杰老师的高明?技术上对你可以有更大的帮助?
(二)假定过去六个月在苏联学,你是否觉得这次的成绩可以更好?名次更前?
(三)苏联得第二名的,为什么只得一个第二?
(四)技术训练的方法,在苏联是否一定胜过任何国家?
(五)苏联是否有比较快的方法提高?
(六)对别的作家的了解,是否苏联比别国也高明得多?
(七)苏联教授是否比杰老师还 要热烈?
[一般一性一的]
(八)以你个人而论,是否换一个技术训练的方法,一定还 能有更大的进步?所以对第(二)项要特别注意,你是否觉得以你六个月的努力,倘有更好的方法教你,你是否技术上可以和别人并驾齐驱,或是更接近?
(九)以学一习一Schumann[舒曼] 而论,是否苏联也有特殊优越的条件?
(十)过去你盛称杰老师教古典与近代作品教得特别好,你现在是否改变了意见?
(十一)波兰居住七个月来的总结,是不是你的学一习一环境不大理想?苏联是否在这方面更好?
(十二)波兰各方面对你的关心、指点,是否在苏联同样可以得到?
(十三)波兰方面一般的带着西欧气味,你是否觉得对你的学一习一不大好?
这些问题希望你平心静气,非常客观的逐条衡量,用“民一主表决”的方法,自己来一个总结。到那时再作决定。总之,听不听由你,说不说由我。你过去承认我“在高山上看事情”,也许我是近视眼,看出来的形势都不准确。但至少你得用你不近视的眼睛,来检查我看到的是否不准确。果然不准确的话,你当然不用,也不该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