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庭梅
乡下的大哥打电话说嫂子生了个女娃,一娘一赶紧收拾好衣物,催着我把她送上了回了乡下的车。一娘一的风一湿一病还没好断根呢,这大哥也真是的!
没想到,第二天清早,还在睡梦中就被电话铃吵醒了,我嘴边还流着梦涎,懒洋洋地按了接听键,居然又是大哥,昨天也是大哥把我从梦里叫醒的,不就生个老二嘛,把一娘一叫回去当仆人不算,难道还要把我叫回去奴役啊。
“妹一子!一娘一去你家没有?一娘一和二娃不见了!”什么?一娘一不见了?还有刚出世的小侄女!梦是不能再做了,我急忙把自己潦潦草草洗梳了一把,出门去赶乡下的车。
一进家门,看见大哥哭丧着脸一言不发,爹也只管一抽一自己的烟。大哥不等我喘口气就把我拽到门外,小声央求:“妹一子,你一定知道一娘一去哪了,快跟我说!我好去......”爹站起来一跺脚,扔掉还没一抽一完的烟,狠狠冲哥瞪圆了眼,好好的孩子送人家压子,你一娘一不跑才怪呢。
压子,怎么回事,我正纳闷呢,爹叹口气说,你们都坐下!听我说!
从爹的口中,我们知道了一娘一的身世。
一娘一和二姨是双胞胎,她们出世时大一姨一妈一也就一岁多,本来就紧巴的日子陡添了两张小嘴。外公托隔壁的三婆婆打听了一个人家,是对哑巴夫妇,准备把一娘一送给哑巴夫妇当压子。乡下有说法,结婚不生子或者生了养不住,就抱养别人家的娃,以后就能压住生子了。一娘一比二姨早小半个时辰出生,在乡下送娃给人家一般送小不送大,说好了那天抱二姨走的,结果二姨病了,外婆舍不得病中的二姨,就让人抱走了一娘一。一娘一的压子生涯就这样开始了。在哑巴爹一娘一家里,没有一娘一那特有的一乳一香,只有米汤和哑巴爹一娘一的啊啊声陪伴着一娘一,就这样一娘一还只在哑巴爹一娘一家呆了一年多,没有给哑巴爹一娘一带来一子半女,而哑巴爹一娘一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连人带一板车柴禾翻到山沟了,再也没有醒来。
一娘一本来应该回到外婆身边,可外婆一劈一腿一又添了三姨,接下来又一沟流水有了四姨五姨。那时候没有计划措施,一直生到不能生的为止。一娘一就这样被住在同一院子里的李婆婆家收为压子。日子虽然清苦,总算有人和一娘一说话了。就在一娘一刚刚来得及学会叫爹一娘一的时候,李爹爹突发急病,一“走”了之,李婆婆不久就改嫁了。真应了那句老话,爹死一娘一嫁人,各人顾各人。
一娘一没人顾了,只好继续走在压子的路上,一娘一又成了另一家的压子,也就是我现在的王外公家。一娘一七岁那年,舅舅出世了,一娘一终于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也就从这天起,只进过几天学堂门的一娘一有了更大的任务――带大了舅舅又接着带小一姨。一娘一只能看着舅舅小一姨们偎在他们的爹一娘一怀里撒娇,自己却一直没有尝过撒娇的滋味。
爹讲完这些,混浊的眼睛已噙满泪水。几十年了,从来没听爹一娘一提起过,想不到一娘一还有这样心酸的经历,我的双眼模糊了。
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要不是你们要把二娃送人当压子,我怎么也不得提这些沉芝麻烂谷子的事,那是你一娘一的伤疤啊!
大哥低下了头,手捻着衣角小声嘟哝:这不是想给您二老添个孙子嘛,哪知又是个丫头,等送了人,过个一年半载再添个孙子。大哥的话刚落音,头上就挨了爹一巴掌:我们什么时候嫌弃过丫头!养儿是名气,养女是福气。想当初你自家大姑死活要你妹一子给她当压子,你一娘一都没愿意!那时候你大姑家日子好过的很呢。现在你一娘一还不是靠你妹一子!
爹说这话不假,一娘一有十几年的风一湿一病史了,哥哥嫂子们虽然给一娘一治,但这些年也花了不少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乡下,出嫁的闺女是没有义务为一娘一家爹一娘一养老送终的,好在孩子他爸还明事理,拿出不少钱给一娘一治病。这次一娘一的病又犯了,我们把一娘一接到城里来治,一娘一刚好点,走路还一拐一拐的,竟抱着小侄女出走了,她是不想自己孙女也走在压子的路上啊,不敢想象一娘一瘦弱的身躯能走出多远。
“还不快去找啊!”不知道嫂子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我扭头扫了一眼,嫂子眼里浸满了泪水,不知道是为一娘一还是......
一娘一果然没能走出多远,我们在一座废弃的土屋前找到了一娘一,一娘一的衣襟敞着,二娃闭着眼睛躺在一娘一的怀里,贪婪地吸一吮一着一娘一干瘪下垂的一乳一房,小喉咙一叽一叽的,牢馋得很,一娘一用双手拢起为二娃当着风,一双眼睛痴痴地望着二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