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博
罗锅拉着他收破烂的车子,沿着河岸向村子走来。河水不深,却淌得很急。
他听见了孩子们的笑声。是对岸孩子放学回来了,打闹着,笑着。河这边有几个家长已早早地站在那儿等他们,因为河上没有桥,家长们不放心,每天接送孩子们过河已成了村里一道不变的风景线。
罗锅远远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被家长背过河来。他无儿无女,是村里的老光棍,整天拉着那辆破车子,到周围几个村子收破烂。罗锅叫得久了,他的真实姓名已慢慢被人忘记。
“该有座桥了!”罗锅看着那一群一可一爱一的孩子,突然就有了这么个想法。
这时河岸不远处的坟地里响起了一阵鞭炮声,过了河的孩子们就飞跑向坟地,去捡那些哑炮玩。那是村里的石蛋为未过世的父母在砌砖墓,今天是竣工的日子。
村里这几年兴起了砌墓热,才四五十岁的人,儿女就把墓给砌好了,就好象是单等着死了。那一大片坟地已快被占完了。
罗锅向坟地望了望,叹了口气,拉着那辆破车子,一路“咯吱”着向村子走去。
以后罗锅每天都要从这河边经过,远远的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地过了河,他才离去。嘴里念叨着:就在那儿吧,河床窄些。需要五千块,每天拉五十块……
人们发现罗锅每天回来,车子上都拉着五十块砖,在那河岸上一步步吃力地向村子走来,那背就弓得更高了。他毕竟已是六十岁的人了。
一天、两天,两个月过去了,罗锅的门前已码了一大堆砖。
人们都说罗锅防老,没有儿女,就自个儿准备起了砌墓的料。有的干脆说,一个老光棍的砌啥墓,死了随便挖个土坑一埋不就得了,真是眼红了,人家子孙满堂,你有吗?
罗锅仍然往回拉着砖,听说是每天将收的破烂卖了,顺路回来在砖瓦厂换成五十块砖。再多了他买不起也拉不动。
一月又过去了。罗锅望着家门前那堆砖,心里想着那座桥,他仿佛看见孩子们唱着歌从上面欢快地走了过去。快了,再过几天就够了!他笑了,脸上那深一道浅一道的,分不清哪些是皱纹,哪些是笑容。那堆砖在夕一一里红得就跟血一样!
几天后,人们无意间发现罗锅已死在了那间破屋里,眼睁得圆圆的。人们估计是得了什么急症。没有人认为有什么可惜的,不就一个罗锅吗!
最后村上出面,用罗锅的那堆砖为他砌了座墓,帮他把眼合上,葬了。葬埋的那天,村长带领村里人,在坟前为他点了炉香,鞠了三个躬,说:“罗锅,你终于如愿以偿,睡在了砖砌墓里,地下有灵,也该瞑目了吧!”什么回声也没有,只有那风把纸钱吹得四处乱飞。
人们很快就淡忘了曾经的罗锅,村里好象什么也没少。
十几天后,外村一位泥水匠来找罗锅,人们告诉他罗锅已死了。泥水匠说:“死了,怎么就死了!一月前他在我们村收破烂时,告诉我说是等料齐了,让我给你们村盖座桥!那时他还好好的嘛!”
“桥!什么桥?”村人很奇怪。
“怎么,你们不知道?他说你们村孩子上学不方便,便决定用捡破烂的钱给村旁的小河盖座桥!我今天就是来看看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村人恍然大悟,他们这才想起了曾经的罗锅,明白了罗锅曾有的心愿。
一月后,一座桥横在了村旁的小河上。桥是拱形的,人们说那是罗锅趴着的样子。竣工的那天,村长重新带领大家到罗锅的坟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说:“罗锅,安息吧,你的心愿我们替你完成了!噢,我们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罗锅桥’,好吗?”
小河日夜哗哗地从桥下流着,桥上那三个“罗锅桥”的红漆大字在一一光下灿灿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