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倾世之才,却换不来半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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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传奇“两个字以什么样的方式和标准被定义,但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绝对堪称传奇。她的作品,一直被目为天才之作,虽然跨越漫长的历史风云,仍粉丝无数,热度不减。她的感情生活,也始终如一部偶像大片,跌宕有致,观者如堵。
她的小说风貌奇崛,摇曳多姿,但她的文字很少有温暖的调子,冷静、自持、凉薄,不乏几分揶揄的色彩。她愿意乐享人间的一切美好,但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并不是一个可以供她肆意取暖和无限依靠的地方。
所以,你看她那张最有名的旗袍照,斜睨着眼睛,有几分骄矜与凌傲,似乎拒人千里之外,但这样的防御姿势不过是她与世界隔阂的距离而已,那段距离,懂她的人,轻轻一迈就过去了;不懂她的人,则永远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她的祖母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长女,祖父张佩纶则是清末名宿,这个显赫的家族给了她尊贵的身份,优渥的物质生活,却未能给予她如凡俗家庭一样的爱与温情。
自小她便在疏离、冷漠的氛围中长大,一个女孩子需索的一切,比如母亲的拥抱,父亲的娇宠,其乐融融的家庭关系,她渴望的关注,她贪恋的眷顾,在她整个年少的阶段都是极度匮乏的。
她像一颗孱弱的小苗孤单地成长,没有足够的雨露与阳光,不安定的生活让她变得早熟和敏感,见惯了世人的冷眼与世事的无常,但她始终保持着倔强的姿态,她不愿意让人窥见她童年的阴影,她更不愿意让人探知她心底爱的空洞,于是,你看到的她,一直骄傲如初。
著名心理学家武志红说过,“爱情是童年的一次轮回。如果一个人的童年,是在充满爱的、健康而和谐的家庭环境中度过,则在未来的情感中,这个人多半会拥有健康地去爱别人的能力,反之亦然。”
除非她具有极强的自救能力,并为此付出脱胎换骨的努力,或者获得外界巨大的支持和体恤,才能让自童年始便已欹斜的爱的天平得以有效矫正。
张爱玲的早慧让年少之时的她便已锋芒乍现,尤其在一系列作品横空出世,震惊了整个上海滩后,她耀眼的光芒更是令人目眩不已。这时不期而至的爱如一束强光照亮了她的生命。
那位翩翩佳公子胡兰成绝非等闲之辈,当年也是以一支生花妙笔连同反战言论赢得了汪伪政权的赏识,成为替其摇舌鼓噪的御用宣传部长,当张爱玲以一部部传奇之作在上海滩掀起了巨大的惊涛骇浪后,胡兰成竟也被裹挟其中,成为一名趋之若鹜的仰慕者。
他之于她,如冬之炭;她之于他,不过锦上花。所以,任何时候,他都可以轻轻地从她的生命中抽身而出,一派潇洒,她却在遍地疮痍中暗自疗伤,聊度残年。
据说后来她与剧作家桑弧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暧昧之情,两人都曾对此事讳莫如深。丰神俊朗的他家世清白,前途光明,他不是那种勇于飞蛾扑火的人,他要的也许只是一位贤妻良母,但在他看来,她是不能在同一个屋檐下与之共担风雨,烟火相伴的异类女子,这样的女人,与之谈谈恋爱也就罢了,不必做长久之计。
故,他进退有度,止于臆想。即便才高过顶,仍无法脱离一个寻常男子的窠臼,精明现实,即便白白牺牲掉一桩美好的爱情,他宁愿选择现世安稳。如果生命可以重新来过,她是否宁愿生于寻常巷陌,一鼎一镬,一饭一蔬,流年若斯,简单自足,亦是福报。但即便她肯,也未必有那样一个人,能够躬逢其盛,陪她看细水长流。
1952年张爱玲去了香港,1955年赴美。在美国,她遇到了年长她三十岁的剧作家赖雅,这位如父如兄的老人给了半世飘零的张爱玲一份从未有过的温暖。纵使天已黄昏,纵使他百病缠身。
与胡兰成恋情的绮丽浪漫相比,她现在要的不过是一份笃定的陪伴。相守十年后赖雅中风病逝。1972年她移居洛杉矶,开始离群索居,尽管仍住在闹市,但她却将自己放逐在一人的孤岛。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张爱玲作品在两岸三地又开始大热,很多张迷慕名前往美国拜谒偶像,却几乎无人得见真身。有记者为了寻访她走火入魔,先是搬到她的隔壁,守株待兔一个月,并隐藏在暗处才得以幸见瘦成纸片人的张爱玲。
女记者从张所倒的垃圾中试图翻检到有用的线索,以窥探她生活的蛛丝马迹,但马上被异常敏锐的她发现,于是她惊惶地逃走,不断搬家以躲避任何打着各种旗号的骚扰。
她的人生是可以一分为二的,前半生她把自己书写成了一部传奇,后半世她只活在自己的躯壳里,任世间喧嚷,她缄默如井。
她最终无法与这个世界达成妥协,却与自己和解,1995年9月8日,在洛杉矶的寓所她孤独地死去,穿着她最爱的旗袍,死后一周才被人发现。
《倾城之恋》中她写道:“香港的隐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早已经不再是她的世界,散的散,亡的亡。岁月向晚,举世荒凉,那么,忘的忘吧,葬的葬。如此收梢,亦是圆满。
她选择这样孤绝的方式,也是为了成全自己最后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