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位于安徽淮北。在庄稼疯长的田野上,在清溪流淌的老院里,有我亲爱的外祖父母。
依稀记得儿时初春的清晨,薄雾缥缈,趁着鸡啼声,祖母便赶鸡上溪边觅食。炉渣打的地面、砖垒的窝、油毡盖的顶……院墙根的一间鸡舍里,麦秸上一个个白色小球便是祖母辛劳的回报——鸡蛋。
听母亲讲,我五岁就随她回老家看望外祖父母。为此,外祖母特意用一根根竹篾编成篓子,装了满满一篓鸡蛋,让母亲拎回家给我吃。走在乡路边,突然一辆汽车呼啸而来,我眼疾手快,使劲拽着竹篓想要躲避。但是被惊吓后一失手,整筐鸡蛋滚落一地,霎时眼前一片金黄。我含着泪花,瘫坐在地,天真地想用双手捧着鸡蛋液倒入篓内,却眼看着鸡蛋液顺着竹篓的间隙流出,我嚎啕大哭。
外祖母赶忙抱起我,粗糙的手在我脸上拭去泪珠:“外孙别哭,外婆每次都会给你装一篓鸡蛋,让你带回家。”
之后每次回老家,外祖母果真提着那只竹篓站在路边,给我捎上一篓鸡蛋,啰嗦地嘱咐:“上学了,土鸡蛋营养丰富,吃得越多越聪明呢!”有时我会对外祖母说:“外婆,这只竹篓多难看呀!”外祖母低头不语,紧盯着那篓鸡蛋,慢慢地抬起头对我说:“竹篓是难看了点,可是用这个装鸡蛋不会碰破,如果用塑料袋,蛋很容易打破,还是用竹篓更好啊……”
就这样,每年的春节,外祖母都会给我带满满一竹篓的鸡蛋回去。年复一年,时光就在竹篓的间隙慢慢溜走……
今年春节,我再次踏进了外祖母的小院。不见了鸡鸭成群,只远远地望见了外祖母。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拿着竹篓,步履蹒跚,缓缓地向后院挪去。不知为何,我心头一紧。赶忙跟上那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外婆!”我边跑边叫。外祖母应声缓缓回头,我赶紧伸手去扶她,接过她手里的竹篓,握住外祖母满是皱纹的手,望着步入耄耋之年的外祖母,想起了自己曾经对竹篓的嫌弃,心头再次一紧:“外婆,我们不装鸡蛋了,我只要这个竹篓可好?”
外祖母眼边红红的:“好!好!外婆让你带回去,带回去吧!”
凝视着斑驳的竹篾、灰浊的篓底、爬满青苔的把手……再次入梦。心中的老院,祖母的竹篓,篓中的鸡蛋,永不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