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满头银发的傻爷,我似乎在点点星空中看见属于他的微光,一丝丝,极像他傻傻的笑容。
他脸上布满皱纹,一笑起来,坑坑洼洼的样子很吓人,满嘴只剩下一颗牙齿,孤零零地立在上颚,黄黄的,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吸了不少香烟。稀稀疏疏的银发软软地伏在脑袋上,阳光下银灿灿地反着光。干枯的手中撑着一支黑漆漆的拐杖,大概是铝做的吧,每走一步,敲在地上便“哒哒”直响。加上他半身不遂,左腿直直地与地面接触,“沙拉沙拉”的声音不绝于耳,成为他独特的走路方式。
他老了,轻微的痴呆,常干些糊涂的事情。比如,从上海姑姑家抓几只海蟹放在口袋里,悄然回到老家,只为给孙女尝个鲜;从老家,悄然去南京,只为寻找失散多年的外甥……总之,这个老头不让人省心,走丢时像个孩子似的,爱哭,爱玩,爱闹,傻傻的。
小时候他会在我放假时,孩子一样的陪我玩耍,也会拖着他那副沉重而又干枯的身子追着我,大街小巷乱窜。长大后,我似乎不再那么喜欢和他呆在一起,甚至有些厌恶,因为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有病的傻爷,只会对我嘿嘿傻笑,只会颤颤巍巍站在小区门口等待那个对他不屑一顾的身影。
一天下午,爸爸发现傻爷又失踪了,史上第三次。大家四处寻找,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当时我一个人在家,心中正怨着傻爷。突然,门外传来独特的叩门声,是长长的指甲敲击着门板,我知道是傻爷。打开门,一颗小小的皮包骨似的脑袋,轻飘飘地从门边探出来,挂着毫无保留的笑容,笑得很吓人,笑得有些惊悚。我套上鞋子,死死拽住他那略厚的衣衫,抓起手机打电话让爸妈回来。他一直笑着,笑的像朵花,盛开的野菊花。
不久爸爸妈妈回来,我们把傻爷围在中间,淡淡灯光下,他一样笑着。爸妈责备他乱跑。他不以为然,手放在口袋里,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行程。忽然他异常兴奋,手在口袋里摸索,慢慢地掏出一个悠悠球来,悄悄地塞给我,像不想让人发现似的:“玩去吧,我到小店里挑的,花了我一个下午呢!”他露出那颗黄牙毫不吝啬地丢给我一个笑脸。“你这样失踪,走丢了,怎么办?”我皱着眉头问道。“不会,不会,老头子还要看孙女上大学,拿工资呢,我还没活够,一百岁还没到呢,没那么容易死!”说完,他举起那只干枯如柴的手臂轻轻摆了摆,随即又傻傻地笑着,“我孙女还小呢,还要念高中、大学……”他滔滔不绝地念叨。我站起身,走向房间,“丫头,天冷了,记得明天多穿点!”我心头一颤,暖暖的。
点点星光不知什么时候透进了窗,暗小的房间,我仿佛看见那一丝属于傻爷的微光,难道这是傻爷的生命之光?那么暗淡,那么令人忧伤。无论如何,现在的我,虽然还是不喜欢他,但依旧不希望那微光熄灭,不希望傻爷在我视线里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