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是庄周,你是想要虚幻的美好,还是现实的刻骨铭心? ——题记
草屋旁的梧桐树上栖息了一只蝶。它不漂亮,甚至还有些许普通。它没有优美的轮廓,没有令人惊异的花纹,更没有眩目的颜色,可偏偏就是有一束从翅膀那反射出来的光,闯进了庄子心头的罅隙里,这使他空虚的心灵立刻升腾起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天还是这样的天,地还是这样的地,但这一切仿佛因为这只蝶而不大一样了。
庄子明白这个理儿,于是他靠近那只蝶,目光扫过蝶的上上下下,恍然间明白那种归属感是从何而来,翅膀上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自己苍老而青脉盘桓的手臂,而微动的触角好似也在昭彰着不羁的灵魂。
在庄子发愣的空档里,那只蝶扇动着柔柔的翅膀,倏地飞离了庄子的视野。然而那种归属感并没有消失,却仿佛隐藏在骨子的更深处,并开始缓缓地、带着几分义不容辞的意味,研磨着他的思想,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世间只有他冗长的呼吸单调地回响。他感到自己在不断地升华,不断地融入,身体的每一丝,每一缕都交织在浮动的空气中,并向外蔓延,愈发炽热的阳光,吹着微风的原野,欣欣向荣的草木以及更远处流浪着的、即将逝去的春日都令他陶醉不已。
他仿佛立于云海松涛间,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远。
“尔以此为乐乎?”宁静之中,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唤他,像是那只蝶,刻意等候着庄子,望穿秋水的眼眸惹得庄子一阵迷乱。
“然也。”他答道。“世与道交相丧。负心苟活于世,孰与逍遥于此以委心乎?”
庄子默然,依稀间他看到了自己的亡妻,记起了自己为她的解脱击缶而歌,幻想她能立于忘川的彼岸,浅笑安然。奈何风萧萧兮易水寒,乱红片片,不知迷了谁的眼。谁可以衣袂飘飞立于云端,抽身离去而不沾染一粒尘土、不惊起一丝波澜?
“夫水浊鱼噞,政苛*乱。世与尔相违,安能劳形以弭志……”
蝶语又起,但庄子分明听到一声深重的叹息,自云天而下,渐渐地连蝶的低喃也变得支离破碎,因为突然凝滞的空气好似承载不住他愈来愈沉重的思想,并最终迎来了深深、深深的坠落。
无悲无喜无哀无愁。如舟歌随波般顺流而下,又如落叶归根般自然而然。庄子哂之。若风之积也不厚,吾身尚且如此,况于鲲鹏哉!
再睁眼,哪还有盘旋绕树的蝴蝶,唯剩下湛湛日光下微风吹拂的麦浪,翻滚着涌向远方。
世间万物皆有所待,小之如斥鴳,大之如鲲鹏,至善之如孔孟,放浪之如宋荣,皆以心为形役,终不得逍遥。然虚幻之乐如镜中花、水中月,亦不是正道。何谓逍遥?大道至真,心安之处,便是归所。
时不时的,庄子还会忆起那只蝶,但也仅仅是偶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