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键 词： 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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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报刊亭，买份过期了的《南方周末》（2007、4、12）。在“人物版”，读到了吴幼明的事情。其中一篇《张立新：“他不是一个好警察”》，让我惊悚。??了解吴幼明这个人，是在2006年春。偶然之故，我读到了一本他主编的民刊《水沫》，32K的白皮书，朴素之极。翻内容，却吃了一惊：这是“一个人的民刊”：全部的编辑工作，都是由他独力完成，且资金自垫。更惊异的是，他居然是一个基层警察（湖北黄石交警）。书的页码不薄，250面，图文混排，内容全是当代先锋文艺，在闪光的同时，不回避泥沙俱下的粗糙，有别于市场上又俗又烂的流行杂志，真切入骨地展现了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肌理。我读得无比地快活，相见恨晚：这就是传说中的文学刊物？这个世道还有不羁之心？警察也会为情所困为理所惑？??还未读完，我就决定收藏这本面貌简陋而内容狂野的民刊了，并对编者产生了强烈的敬意与好奇。我不再退还该书，和朋友强行索要了。马上，我按照书上提供的地址给吴幼明发电子邮件，声明要购买收藏他主编的全套《水沫》，约需两百块钱。他回信，说手上的书不全了，劝我买最近的几期。于是，我汇款过去，买来了五册，一口气读完，像享用了一顿原生态野味。??于是，我有了一个印象：这个叫吴幼明的交通警察，完全是投错了胎站歪了队——他的多愁善感与悲弱悯微，成全了他的艺术气质，而他居然又做了一架钢筋铁骨的零配件，在大街上执勤，莫名其妙地对别人猛开罚单。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喜欢画画，信手涂鸦的那种，现代符号装饰意味。对他而言，做警察，不过是一个职业，一个饭碗，他很少跟同事交往，被视为一个怪人。比如，他看到同事开车无端压死一条癞皮狗，就悲哀了许久。尽管他不可能热爱这个职业，但他却在其位谋其事，甚至多管闲事地过度服务，方便了民众，却得罪了同事与上级。他人在警察局，心却向往艺术，他的朋友，几乎都是作家画家之类艺术人士，有意无意地共同表演着一场声势浩大的行为艺术。??吴幼明的出格，使他遭受了“出局”的下场，《水沫》被查封罚款，饭碗打脱，用一句时髦的话语，就是——他被“和谐”掉了，成了一名*职业者，与妻子周丽漂到了北京，在艺术根据地宋庄安营扎寨，靠卖画为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通过博客与外界保持着联系。??在这张《南方周末》上，报道了2000年初吴幼明在网上发文揭露交警作恶与不义，引发了轩然大波之时，时任黄石市*局政治部宣传科科长的张立新，以真实身份在吴幼明的帖子后跟帖交锋：“……以你现在的行为，我认为你真的不适宜当一名警察，最起码的‘令行禁止’你做不到……”记者随后采访了张立新，他已成为黄石市*局新闻发言人，政治部副主任。他再次表态：“……他不是一个好警察……”??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吴幼明的倒霉，是因为他做不到“令行禁止”，翻译得通俗一点，就是“不听话”，“不乖”。在一个国家，军队警察是最需要“令行禁止”的机器，以服从为天职，绝对不允许有半点自己的思想思维，只能执行“程序”，按“指令”来操作。也就是说，无论这“程序与指令”是多么的悖谬，都得遵从。然而，吴幼明的艺术气质帮他作了人性化的思考，竟然修正拒绝“程序与指令”，于是惹火发号施令者，废了他，踢出行列。??表面上看，吴幼明是在违反钢铁纪律严酷意志，实际上，他是在用良心回绝了“平庸的恶”，用人性对抗了“秩序之恶”。他像一个挥舞着良心与人性长矛的骑士，不自量力地与*秩序的风车挑战。自然，这巨型风车不可一世的惯性，把他弹到了九宵云外。??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种情形，早有先例。甚至，可以说成，吴幼明事件是艾克曼之恶的反转影像。??艾克曼是纳粹屠夫，忠心耿耿地听从权力的召唤，让无数的犹太人踏上死地。战后审判时，他狡辩，他应该无罪，因为他不过是在服从元首的意志，执行国家的政令而已。??学者汉娜。阿伦特参与了这一审判，她用哲学的方式探讨极权主义，分析出艾克曼之恶是国家极权主义制造的，也是执行者由“不思考、不行动、不参与、不负责”的“庸人哲学”造就的——作为人却不以人的存在去思考与行动，默认并实施*本身隐含的反人类反道德的行为。这种行走的机器，就是国家暴力极端化的符号与替身。最后，阿伦特痛斥了艾克曼的无耻，宣判他为人类不愿与之共处一个世界的对象，理应绞死。??在这个层面上，黄石市*局新闻发言人与政治部主任张立新对吴幼明的判定，就隐藏着纳粹恶魔艾克曼的逻辑——个体这颗镙丝钉只能依附于受制于*机器，“令行禁止”的另一种解释就是：“只要集体作恶，凡事皆可为。”“良心的召唤要让道于权力的使唤”。张立新的这种逻辑，是国家主义至上权力意志挂帅的翻版，充满了对公众个体的无比轻视和对道德良心的极端蔑视，吴幼明的所作所为，不但落实了一个警察的固有职责，更是表达出一个公民追求*与自尊的优秀素质。胡适说：为自己争*，就是为国家争*，国家是个体的组织，不要把国家凌驾于个体之上。理解了这一段话，也就会理解公民为什么要保留“不服从的权利与*”。吴幼明就是这样自觉的公民，其行为洋溢着现代的宪政精神。??与这些有牵涉的，还可以列举李思怡*。2003年，在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一个叫李思怡的3岁小女孩，被关在家里活活饿死。事前，她母亲吸毒被抓，苦苦请求抓她的警察帮她照料一下，被警察拒绝。*发生过后，舆论大哗，司法不得不介入，当事人才以渎职罪被判刑。人们悲伤不已，以各种方式悼念，一首诗写道：“你在一个酒足饭饱的时代，饿死了。”这个冷血事件，再次暴露出国家暴力极端化，大众社会疏离化，人性冷漠化。追根到底，仍是国家秩序对人性的极度摧毁，又应验了阿伦特的洞见：在**底下，个人道德是靠不住的，他们都在趋恶避善。??一个人的不幸，就是所有人的不幸。孙志刚事件，是极权主义的黑洞，是秩序之恶的血案，它让亿万个体一夜之间发现了自己脖子上的枷锁。无论怎样的抨击与悼念，都不多余为过。??2007、6、14初稿??2008、6、8定稿于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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