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韩文公庙碑·原文及翻译·苏轼 - 作文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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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韩文公庙碑·原文及翻译·苏轼

来源: 作文大全2021-11-05 13:10:57
导读:出自:苏轼   【题解】韩文公是韩愈的谥号。韩愈曾在潮州为官,深受百姓爱戴,后世为纪念他的勤政爱民,在潮州修建了韩文公庙。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潮州百姓对...

出自:苏轼      

【题解】

韩文公是韩愈的谥号。韩愈曾在潮州为官,深受百姓爱戴,后世为纪念他的勤政爱民,在潮州修建了韩文公庙。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潮州百姓对该地的韩文公庙进行了重修,潮州知州特意嘱托苏轼,让他为韩文公庙写一篇庙碑,这就是此文的由来。在文中,苏轼对韩愈在儒学及文学上的成就进行了高度评价,也赞颂了韩愈在潮州的政绩。文章中间部分的一句“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是本文的纲目,体现了韩愈的崇高地位。

【原文】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1],傅说为列星[2]。古今所传,不可诬也。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3],贲、育失其勇[4],仪、秦失其辩[5]。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6]。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7],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8],而勇夺三军之帅[9],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10],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11],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12];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

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太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13],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

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熏蒿凄怆[14],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

元丰元年[15],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辞曰:公昔骑龙白云乡[16],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17],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糠[18]。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影不能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嶷吊英、皇[19]。祝融先驱海若藏[20],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21]。犦牲鸡卜羞我觞[22],于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注释】

[1]申、吕:即申伯和吕侯,伯夷的后代,相传他们为山岳之神所生。

[2]傅说:商王武丁的大臣。相传他原是在傅岩从事版筑的奴隶,后被武丁任以为相,辅佐国政,遂使国家大治。

[3]良、平:指汉高祖刘邦的重要谋士张良、陈平。

[4]贲、育:指战国时卫国的勇士孟贲和夏育。

[5]仪、秦:指战国时的纵横家苏秦和张仪。

[6]房、杜、姚、宋:即初唐贤相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

[7]麾(huī):通“挥”。

[8]忠犯人主之怒:指韩愈上表劝阻宪宗迎佛骨入宫而触怒宪宗一事。

[9]勇夺三军之帅:唐穆宗时,镇州*,韩愈奉命前去镇抚。许多人都为他担心,他却只用了一席话就说服了作乱的将士。

[10]开衡山之云:据说韩愈路过衡山时,正逢秋雨,他于是诚心祈祷,天空马上就放晴了。

[11]驯鳄鱼之暴:据说韩愈出守潮州,作《祭鳄鱼文》,为害于当地的鳄鱼随之迁徙。

[12]弭(mǐ):息止。皇甫镈、李逢吉:此二人都是唐宪宗时的重臣,他们都对韩愈进行过中伤和陷害。

[13]元祐:宋哲宗年号。

[14]熏蒿:物之精气蒸出的样子。[15]元丰:宋神宗年号。

[16]白云乡:古代指神仙居住的地方。

[17]天孙:织女。

[18]秕(bǐ)糠:比喻无价值或不良之物。

[19]英、皇:舜的两个妃子女英和娥皇,相传舜死后,她们便投湘水而死。

[20]祝融:火神。海若:海神。

[21]巫阳:神巫名。

[22]犦(bào)牲:祭祀用的牲畜。

【翻译】

一个普通人能够成为百代的师表,说出一句话便能成为天下的规范,这都是因为他们有与天地化育万物相等同,与国家盛衰命运相关联的地方。他们的降生是有由来的,他们即使死去也会有所作为。所以申伯、吕侯是山神降世,傅说死后化成了天上的星宿。这些古今的传说,不能说是虚论妄谈啊!

孟子说:“我善于修养我的浩然正气。”这种正气,是寄托在寻常的事物当中,而充满了天地之间的。突然与之相遇,则王公大臣显不出他们的尊贵,晋、楚这样的国家显不出它们的富庶,张良、陈平这样的谋士显不出他们的智慧,孟贲、夏育这样的勇者显不出他们的勇猛,张仪、苏秦这样的辩才显不出他们的雄辩。是什么使这种正气能够如此呢?它必定是有不依靠形体而自立,不依靠勇力而运行,不因为生而存在,不因为死而灭亡的东西。所以它在天上是星辰,在地上是山河,在冥界是鬼神,在世间就又化而为人。这是常理,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

自东汉以来,儒道丧失,文风衰颓,各种异端邪说竞相而起。虽然经过了唐朝贞观、开元的盛世,又加上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的辅助治理,还是不能挽救过来。惟独韩文公出身于平民,谈笑间一挥手,天下人便尽皆响应,重新回到了正道上,保持这个传统至今,约有三百年了。韩文公的文章从八代相续的颓靡文风中异军突起,他的道德救助了天下那些沉沦的人,他的直进忠言常常使龙颜震怒,他的智勇则超过了三军的统帅,这难道不是与天地化育万物相等同,与国家盛衰命运相关联的浩然正气吗?

我曾谈到天道与人事的不同,认为人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是天道不容虚伪。智谋可以骗过王公贵戚,但是不能欺骗水中的豚和鱼;勇力可以得到天下,但是得不到普通老百姓的拥护之心。所以韩文公的精诚,能够使衡山的云雾消散,却不能扭转唐宪宗的迷惑;能使残暴的鳄鱼为之驯服,但不能止息皇甫镈、李逢吉对他的诽谤;能取信于南海的人民,在那里百世享受香火,而不能让自己在朝廷之上得到一天的安宁。大概是韩文公所能行的是天道,而不善于处理人事啊!

起初的时候潮州人是不知道学习礼乐文章的,韩文公就命令进士赵德做他们的老师。从那时候开始,潮州的士人们都潜心学习做文章和修养自己的品行,当地的普通百姓也为这样的风气所熏陶,一直到今天,潮州还被称为是容易治理的地方。这真是像孔子所说的:“君子学习了儒道之后就能有仁爱之心,小人学习了儒道就变得易于驱使。”

潮州人对于韩文公的供奉,是每餐必祭;碰到了水旱瘟疫以及有求于神灵的事情,就去向他祷告。他的庙在刺史公堂的后面,民众认为出入不方便。前任太守想要请求朝廷建造新庙,却没有了下文。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到此地任太守,凡是用来培养士人和治理百姓的方法,一律效法韩文公。在人民对这一系列政策心悦诚服之后,又下令说:“愿意建新的韩公庙的听我的命令。”于是,百姓们都兴高采烈地前去听命。经过占卜选定了州城以南七里的一块土地作为建庙的地点,一年以后,新庙就建成了。

有人说:“韩文公被谪贬到距国都万里之遥的潮州,没到一年就回去了。如果死后有灵的话,他不会对潮州有所眷恋是很明白的事情。”苏轼说:“不是这样的。韩文公的英灵在天地间,就好像是地下的水,无所不往,无处不在;然而惟独潮州人对他信任至深,思念至甚,因而为他修建了庙堂。庙堂中香气缭绕让人伤感,恍惚中好像又见到了他一样,这就如同挖井挖出了泉水,就说这泉水只在这里才有,这能称之为道理吗?”

元丰元年,皇帝下诏,封韩文公为昌黎伯,所以匾上写着“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州人请我把韩文公的事迹写在石头上,于是我写下了一首诗留给他们,让他们歌唱,以此来祭祀韩文公。歌词说:“文公从前骑龙遨游在白云乡,用手将混沌的银河分成了天空中的点点繁星。织女用云彩为他织了锦绣衣裳,他乘风飘然来到了皇帝的身旁,下凡到污浊的尘世来清扫鄙陋的文章。他西游到咸池,又经过了扶桑,恩泽遍及天下,草木也蒙上了辉光。他追随李白、杜甫,与他们并肩翱翔,让同时代的张籍、皇甫湜追逐得汗流浃背,几乎晕倒;可在他让人无法仰望的光辉下,这些人却连自己的影子都留不下来。他作书抨击佛教,讽劝君王,却因此遭到贬黜,谪迁到了南海,路过了衡山和湘江;游历了九嶷舜墓,凭吊了女英与娥皇。祝融为他开道,海中鬼怪为之躲藏,他将蛟龙、鳄鱼约束,好像是在驱使着羔羊。天宫中少了栋梁让天帝悲伤,派遣巫阳下凡歌唱,咿咿呀呀地招他回到身旁。潮州百姓杀牛宰鸡进献酒浆,还有鲜红的荔枝和黄色的香蕉要请您品尝。韩公不能稍作停留让我悲伤落泪,但愿您披着头发,轻快地游向大荒。”

【解读】

第一、二段虚论圣贤,这是为赞颂韩愈做铺垫。第三段是全文的重点部分,其中的“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是全文的核心。四、五两段是对第三段的进一步说明,指出韩愈有“天道之诚”。六、七段记载韩愈在潮州的政绩,强调韩愈的功绩不止在潮州,对应了第三段中的“天下靡然从公”之句。末段以“文”和“道”这两个方面作结,对应了“文起八代之衰”两句。可见,本文是以第三段为轴心,其余各段都是围绕这一轴心扩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