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至味人间,从容为乐
“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尔,须富贵何时!”虽处世间,不耽浮华,不慕富贵,但求与草木互通情意,于烟火氤氲里寻人间至味,于往昔旧中忆探访经年故闻。这,是我眼里的一本好书——汪曾祺先生所著的散文集《人间草木》。
语言的特色是我钟情于这本书的一大原因——句子精简朴实,结构清晰自然,像一盏由新绿泡出的清茶。他写杨梅是“颜色黑紫,正如炽碳”;写离核黄桃是“紫核黄肉,香甜满口”;写葡萄是“你把《说文解字》里的带玉字偏旁的字都搬来吧,那也不够呀!”。句子虽短,却似大师的绘笔,只寥寥地涂抹几划,轻描淡写,就是栩栩如生的火炭梅、黄桃、葡萄。而这种文风又像极了汪曾祺先生本人,他从不追求辞藻的华丽繁杂,内容的荡气回肠,而是将自己的才气谦逊地隐匿在平平淡淡中,偶尔迸出智慧的火花。
但若仅仅只是浮于花草果树的表面,那与读无味的植物学术科普论文又有什么区别呢?汪先生与草木的羁绊远不止于好其形美味美。那平常百姓家案上的果品,不但篆刻在他的味觉记忆中,更镌刻在他的人生经历里。于是情系草木的汪先生便往往能从草木的故事中,得出发人深省的结论。《葵·薤》一文,以当代人嫌野菜低贱而逐渐使流传千年的葵菜薤菜无人问津为由,映射出文坛上许多作家离经叛道,拒绝尝试,使真金雪藏,明珠蒙尘的现象。汪曾祺先生心痛之余写道:“我劝大家的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尝,比如葵和薤,都吃一点。许多东西,乍一吃,吃不惯,吃吃,就吃出味儿来了。”惋惜慨叹人间至味葵薤遭遇的同时不忘告诫读者,切勿嫌弃甚至丢弃传统,要学会吸收借鉴精华,广泛涉猎,以防佳肴埋没于尘土,遗忘在历史的横流中。
“世间万物皆有情,难得最是心从容”。《人间草木》一书中,从容是它的主旋律。西南联大的同学在空袭时不躲不逃,从容地在日军的机翼下煮冰糖莲子;被下放乡间的作者处在危机之中,从容地寄情草木,赞美秋季的丰腴;晚年的作者沦落于简朴拮据的环境下,从容的静待花开花落……这本散文集里,虽然作者的经历崎岖坎坷,但语气是从容的,不抱怨,不指责,不批判。汪曾祺先生对草木的爱也源于对生活的从容——不追名逐利,不好大喜功,只是慢悠悠地绕着庭院踱步,去欣赏身边盎然的生机。他用淡泊诗意的《人间草木》散文集,告诉读者生活的至味不在于财富与地位,而是内心的从容与充盈。
汪先生还说:“一定要爱着点儿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热爱。”于我而言,对这本书的爱来自于草木情谊,人间至味,以及汪曾祺先生那颗可贵的从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