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到了元宵节。一月独特的雾气铺满了整个大地,慢慢地弥漫开来,像极了一只巨大的白色怪物。慢慢地,山野那处越来越亮,轮廓逐渐清晰,如同一个刚出浴的妙龄女子。
在这一天,我们家必须要准备一样“吉祥物”。它是一个红彤彤的会发光的物件——大人们都叫它灯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央求着跟她们一起去选灯笼。
“让一让……”“买灯笼了,好看又不贵的大红灯笼!”勤劳的人们很早就赶到了市场。这个时候的市场显得无比的拥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是那样的“不起眼”。周边刚刷过新漆的铁杆上,挂满了红灯笼,好不喜庆。跟家人约好会合地点的我,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几里之外都可听见。这些电子灯笼都差不多,一通电便亮了。我瞧见一个漂亮的,于是走上前试着摸了摸。“小屁孩,别乱摸,摸坏了你可赔不起!”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恶狠狠地盯着我吼道。听了这话,我可有些不高兴了,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心中不满的我开始抱怨:“不就是个灯笼嘛,还不让摸,又不只你一家在卖。”“看看我们的灯笼,哎!随便摸,没事!”原来是那个讨厌的老板店里进了客人,刚刚还乌云密布的脸一下子喜笑颜开。
走到街的拐角处,我瞧见在一道半尺高的水泥墙旁,有一个大爷。没有摊位,没有吆喝声,没有招牌,只有一位年迈的大爷坐在那。泥泞的地面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布,那里有许多我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便问:“大爷,这些是什么啊?”过了良久,他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卖灯笼那边。原来,他也跟那些人一样不愿理睬我。正当我准备走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女娃,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它们可以用来做灯笼!”“咦?市场那不是有卖电子灯笼的吗?谁还会弄手工灯笼啊?”我不解地问。大爷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灰白的眉间似乎尽是忧愁,缓缓地说道:“是啊,现在的人就是怕麻烦,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儿……跟不上社会的进步啊!”他顿了顿。
我听到“糟老头”三个字,便觉得这个大爷有些怪,自己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难听。可是,他的眉头又渐渐舒平,用粗糙却宽厚有力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做灯笼的材料,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眼中散发出别样的温柔,却也不失男子应有的坚毅。
一袭寒风趁我不注意时,偷偷钻进了我的衣袖,与温暖的皮肤来个亲密的接触,一会儿又悄然溜走了,冻得我直打哆嗦,这周围竟很少有人来往。
我对做灯笼很是好奇,就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爷,我可以看你做灯笼吗?”“当然行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哦佛……什么斯”他爽朗地大声说道。“你知道这灯笼的由来吗?”他笑眯眯地问我,像是打趣一般。我使劲地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你看哈,这灯笼又叫灯彩。 1800多年前的西汉就有了。每年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人们都挂起象征团圆意义的红灯笼。”他一边拿出磨筛好的竹条,一边对我说。这些都是我闻所未闻的。知道了这些,我想做灯笼的兴致又更加浓烈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直勾勾地看向他那双灵巧的手。只见他变过去、弯过来,一个竹条编制的框框就呈现在他宽大的手掌心。“你看,这就是灯架,它是灯笼的骨干,就是可以支撑起灯笼的东西。”“大爷,你好厉害啊!”我忍不住拍手,大声感叹道。街上的行人似乎是被这边的声音吸引过来,逐渐地围成了一圈。“这是在干什么?”“应该是手工制造灯笼吧!”围观的人们在小声嘀咕着。“都这年头了,谁还会买这样的灯笼啊?”突然有人冒出一句尖酸刻薄的话。但大爷只是当没有听到一般,付之一笑,继续干着他的正事。
一张红色的大纸被他拿出来,“这是单光纸,可以说是灯笼的衣裳,”他慢慢地抚平纸褶皱的地方,接着又拿出一把黄白的小刷子,沾了些浆糊,涂抹在棉纱布和骨架的表面,把纱布轻附在上面。“再等个两分钟,”他朝周边轻轻地挥着手,把风聚到这里。“你可别小瞧这灯笼,它门道可多呢,像绘画、剪纸、纸扎、刺缝等工艺。”等到晾干后,他又刷到了一层糊,并把红色单光纸铺上。“大爷,你这就做好了吗?”“不不不,还要在外面画个图案,你来决定吧!”他眼中透露出慈祥,丝丝期待。我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朵黄蕊大红花。他点头表示认可,只见他缓慢地将画笔伸入颜料中,再快速握起,大手一挥,一朵栩栩生辉的红花就“刻”在了上面。然后左一点,右一点,中间的花蕊也就有了。我抱着这个灯笼转了几圈,笑得合不拢嘴,“女娃,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突然一问,我便有些警惕。家人们总告诉我不要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因为很多有可能是坏人。正在我犹豫时,他笑呵呵地说道:“不用怕,只是觉得我和你有缘分,想把这灯送给你罢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我嗫喏道:“小夕……反正家人们都是这样叫我的。”“真是个不错的名字,”他拿起毛笔上下一写,只是那字我实在认不得。最后我拿着胜利的果实,依依不舍地向他道别,一步三回头……
大爷伫立在寒风中,不停地挥动着双手,远远地看着我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