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风景万千。“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是风景,“狼籍残红,飞絮蒙蒙”亦是风景。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愿取那最朴素的一捧。
我读过许多经典的散文,经常被优美的语言所吸引,并陶醉其中。那些精妙的语句使得文字与段落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卷,铺陈在读者的面前,字里行间纷飞出翩跹的蝴蝶,如行云流水,又如珠落玉盘。在作文时,我时常刻意地追求语言的噱头,神往于大师们精彩的文笔,为遣词造句,咬文嚼字而绞尽脑汁。可当近日学习了归有光的《项脊轩志》之后,我才真正震撼于朴素的美丽。
没有华丽的词语和整饬的句式,只有对往日与人生朴实的回忆,但这一切都像一首忧伤的乐曲,响彻心灵,唱尽了作者一生的喜悲。“我”与老妪的简短对话,让我不由得合上书本,闭目沉思,一时如同身临其境,作者的历历往事,也成了我的往事。轩中泥土的芳香,幽暗的光影就环绕在我的四周。等我回过神来,长舒一口气,重新打开书本,平静一下心境,继续往下读。先大母的几句话又让我神伤,没有恢宏的赞美诗,但一位老者的慈爱与伟大一览无余。她那枯槁的双手,颤微微的身影,也变得触手可及。当读到“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时,终于无法抑制夺眶而出的眼泪。一句朴素到极致的话语,却有着震撼心灵的力量。一幕剪影浮现眼前:黄昏,作者独自伫立在琵琶树下,黯然神伤。往日细碎的回忆如同昏黄的日光,穿过枇杷树繁密的枝叶,在作者的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最先映入脑海的,应是亲手种植枇杷树时甜蜜的场景。随后,妻子的音容笑貌和往日或喜或悲的点点滴滴一齐涌上心头。琵琶亭亭如盖,妻子笑靥难寻,物是人非之苍凉,阴阳相隔之哀恸喷涌而出,摄人心魄。
原来,朴素的背后,蕴藏着惊艳的美丽。也许,正因它朴素,所以它的美丽让人一览无余。当写作到达动情之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搜肠刮肚地拼凑华美的辞藻?一切心声如洪水决堤一般从心头涌出,将力量聚于笔尖,一挥而就,浑然天成,又必然充满力量、字字珠玑。这便是返璞归真之境界吧。
曾经试着大声地朗诵林觉民的《与妻书》,但在过程中竟多次哽咽,无法继续。沉默良久,想继续朗读,但仍是以哽咽告终。全篇像是林觉民与妻子永别之时,执手相看泪眼的告白。其中“吾至爱汝,仅此爱汝一念,使吾敢于赴死也”一句,不知让多少人潸然泪下。原来儿女情长与英雄气壮竟能如此完美地交融,共同奏响一曲英雄的赞歌。
许多诗有着华丽的词语与美妙的韵律,但最让我感动的一首诗,却朴素得像一位老人的切切私语:
一生中,最难忘的哭声有两次/一次,我不会记得,是我听你说的/一次,你不会晓得/是我对你说的/但在这两次哭声的中间啊/有数不尽的笑声/一遍又一遍/回荡了整整三十年/你都晓得/我都记得。
这首诗与其说是笔尖流出,不如说是低声的独白。但在这朴实的话语间蕴藏的母子情深,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及呢?
惊世的和氏璧包裹在粗糙的石头里,但终掩盖不了美玉的光辉。朴素的表象筛去了浮华与烟火,留下最纯正的秀丽。当我们阅尽了世间的似锦繁华,便会发现:朴素才是最美的风景。
简评:这篇文章有两点值得我们学习:
一是作者的立意与众不同,他把文字的朴素作为“风景”大加赞赏。对于语言文字的学习,许多人是把词藻华丽作为追求的目标的。我们不否定,汉语词藻的华丽的确能给人美的享受,比如王勃的《滕王阁序》,他就是用美的文字,向我们传达的美的境界,美的情感。但殊不知,天然去雕饰的言语也有它的独特之美,自然为文,不刻意雕凿也能写出精彩的华章。
二是作者对朴素文字那种发自内心而不是伪饰的矫情让我们感动。他对《项脊轩志》、对《与妻书》的悟读也会把我们带入他走进的情境。这就是我们一贯倡导的真情为文。
用朴素的文字表达对“朴素”风景的赞美。我们应该祝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