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每个人如何面对自己面临的各种机会。
一方面,父亲绝对属于中产阶级,只是有一点中产偏下,但他受过教育,撰写过文章和书籍,在国家图书馆有个不起眼的职位,而他的对话者是个汗流浃背的建筑工人,身穿工作服,脚踏笨重的胶鞋;另一方面,也是这同一个工人,据说有学化学的文凭,同时又是坚定的拓荒者,大地之盐,希伯来革命英雄,体力劳动者。相形之下,爸爸却感到自己是——至少在心灵深处——没有根基,是有两只左手的目光短浅的知识分子,有点像家园建设前线的弃儿
岁月并没有使她改变许多。她没有变丑,发胖,或者萎缩,在我们说话时她依然目光闪烁,像发出一束光探寻我秘密的心灵深处。然而,即或如此,某些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仿佛在我没有见过她的数十年间,杰尔达老师变得像她的旧式住房。
我们需要谈论现在与未来,也应该深入谈论过去,但有个严格条件:我们始终提醒自己我们不属于过去,而是属于未来。
普罗米修斯告诫弟弟不要接受众神送给他的礼物,可无济于事。当弟弟看到这个美艳动人的女王时,欢跳着奔向潘多拉。潘多拉带来一盒嫁妆,里面装满了奥林匹斯山众神送的礼物。一天潘多拉打开礼物盒的 盖 子,从里面飞出疾病、孤独、不公道、残酷与死亡。因此我们就看到所有的痛苦来到这个世界上。要是你还没有睡着,我想告诉你,依我看来,在这之前,痛苦就已经存在着了。普罗米修斯和宙斯有痛苦,潘多拉自己也有痛苦,更不用说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了。痛苦并非来自潘多拉的盒子,正因为有痛苦才发明了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它也是因为有痛苦。
借用美国学者吉姆拉斯-劳赫的观点,以色列犹太人具有深深的负疚感:为在两千年流亡和大*时期听任自己遭受苦难负疚;为即使失去了古代信仰仍旧回到先祖的土地上负疚;为将*村民从他们的土地上赶走负疚。
她就像一只银质的烛台,在黑暗空间里发出晦暗的光。我应该在这里做出全然精确的描述:在最后一面中,杰尔达在我眼里像蜡烛,像烛台,还像黑暗的空间。
只有今天,我才真正感到,高尚情感,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并非生活中的主要东西。绝对不是。感情不过是麦子收割后田野里的一把火:它燃烧了一会儿,剩下的只有灰烬。你知道主要的东西是什么……一个女人应该在她的男人身上追寻什么?她应该追寻一种品德,这品德一点也不激动人心,但是比金子还要珍奇:那就是正派,或许还有善良。而今,你应该知道这点,我认为正派比善良更为重要。正派是面包,善良是黄油,或者是蜂蜜。
没有怜悯的正义不是正义,只是一个屠宰场;另一方面,没有正义的怜悯或许适合耶稣,却不适合吃了恶苹果的人类。
夜里你耳朵听到的声音,
几乎能用不止一种方式去解释。
事实上,不只在半夜,
不只是你的耳朵,
就连眼睛在光天化日下所见,
也总几乎能用不同的方式来加以解释。
几千本书,遍布整套住房的各个角落。人们来来往往,生生死死,但是书是不朽的,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我小时候希望自己长大后成为一本书,而不是成为作家。人可以像蚂蚁那样被杀死,作家也不难被杀死,但是书呢,不管你怎样试图要将其进行系统的灭绝,也会有一两本书伺机生存下来,继续在雷克雅内斯梅岭、巴利亚多利德或者温哥华等地,在某个鲜人问津的图书馆的某个角落里享受上架待遇。
生活中有各种不同的道路。
任何事情均可根据不同的乐谱和逻辑,
以其中某种形式发生。
这些並行逻辑按照自己的途径保持和谐,
自我臻美,与众不同。
真正的国王或贵族实际上蔑视自己的称谓,深深懂得,真正的高贵包含著对最卑微民众态度谦卑,像个普通人一样。
现在是新世界。现在女人终于得到更多的机会过自己的生活。也许那不过是自己的虚幻?或者在年轻一代人里,女人仍然在夜深之际抱着枕头哭泣,而她们的丈夫睡梦正酣,因为她们感到难以做出抉择?我不想做出判决: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了。为了进行比较,我得挨家挨户检查有多少母亲在夜间泪洒枕头,而丈夫们正在沉睡,比较那时的眼泪和此时的眼泪。
一天潘朵拉打开盒子,里头飞出疾病、孤独、不公、残酷与死亡,因此,痛苦降临人间。要是你还未睡著,容我再告诉你,痛苦在此前已然存在,普罗米修斯和宙斯有痛苦;潘朵拉也有痛苦;更不用说我们这些云云众生。痛苦,非来自潘朵拉的盒子,正因为有痛苦,才会有潘朵拉的盒子,而打开它,也是因为痛苦。
为甚么整个历史中人与人之间要互相残杀?谁统治喀什米尔,或是希伯仑的先人墓,又有甚么关係?我们似乎没吃生命树或智慧树的果子,反倒带著乐趣吃了邪恶树的果子。
于是天堂就结束了。
你该如何解释黑色幸福呢?是我们所感受到幸福,非来自于我们拥有甚么,而是拥有别人没法拥有的东西吗?是令别人嫉妒及感觉不良吗?任何悲剧都有几分喜剧色彩,任何灾难对旁观者均有一丝兴幸的愉悦。若非,幸灾乐祸一词还会存在吗?
耶路撒冷是个上年纪的慕男狂,她把情人们一个接一个榨干至死,而后打着哈欠把他们从身上抖掉;是黑寡妇球腹蛛,当配偶还在和它交配时就将其吞噬。
事实往往对真相发生威胁。…
她患有心脏病是事实,
但她死亡的真相是过度洁癖,
而非单纯的心脏病发。
事实有糢糊真相的倾向。
洁癖害了她。
还有难民,幸存者,我们对待他们既怜悯,又有某种反感。这些不幸的可怜人,他们选择坐以待毙等候希特勒而不愿在时间允许之际来到此地,这难道是我们的过错吗?他们为什么像羔羊被送去屠宰却不组织起来奋起反抗呢?要是他们不再用意第绪语大发牢骚就好了,不再向我们讲述那边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就好了,因为那边所发生的一切对他们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荣耀之事。无论如何,我们在这里要面对未来,而不是面对过去,倘若我们重提过去的话,那么从《圣经》和哈斯蒙尼时代,我们肯定有足够的鼓舞人心的希伯来历史,不需要用令人沮丧的犹太历史去玷污它。犹太历史不过是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