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屋前的土坡上有一颗白果树。
白果树树干粗壮,有两个孩子合抱那么粗,树枝蜿蜒着向四面八方延伸。它的布满粗糙裂纹的枝干呈现出那种苍劲的铁青色,这是风雨和时间锻铸出的颜色。
炎热的夏,白果树叶绿如墨,绿得深沉,绿得苍郁。它巍巍然立在那里,慈爱地凝视着树下玩耍的孩子,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金秋十月。那满树的扇形叶片已由葱绿而变得金黄,躲在叶片间的果子们也由先前的果绿色逐渐变成深黄色,小的如拇指,大的如鸟蛋。奶奶便会挑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让大家一起摇白果。这时我可乐了,总是兴奋地和堂哥一起忙起来,先是垫油纸,这油纸必须在地上垫得平平展展的,不留一点儿缝隙,否则果子掉在泥地上,可就不好捡了。接着,便是摇白果了,堂哥个儿高,胳膊长,手攀着枝干,脚一蹬,“噌噌”两下,猴儿一样,爬上那最高的枝上去,两手抱着树枝,哗哗地摇,摇得满树的果子如同雨珠一般,顽皮地跳到油纸上。而那叶儿却如同千万只蝶儿在空中飞舞,若是不知情的人,准以为那会儿是金蝶作舞的时节。堂哥站在枝头得意洋洋地嚷着:“快捡白果啰!”那模样如同花果山的美猴王一般。我的心里痒痒的,羡慕得不行,跑过去,抓住矮处的枝干使劲地摇,摇得自己脚跟儿都有些站不稳,随着枝干前后晃来晃去。大片大片的果子、叶子纷纷地落下来,砸在我的头上、身上,我嗷嗷叫着抱头鼠窜,惹得哥哥、奶奶一阵哈哈大笑。
白果摇过,便留下一地金黄。纵然是无用的叶子,也是舍不得全部丢弃的。细心地挑几片大些,完整些的叶片,夹在厚厚的大字典里,压得平平展展。小心翼翼地写上字,画上画儿,做成几片精致的书签。有自己留着做纪念的,也有送给朋友的。
若是想吃白果,那还有好几道工序哩。奶奶先把摇下的白果放入大盆中,泡水。浸泡约摸大半天后, 再用木棒子把泡过水的白果一遍又一遍地搓洗去皮、去肉。这可是我最不喜欢参与的环节,那白果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恶臭,完全没有了挂在树上时可爱的美感,我不得不捏着鼻子绕着走。每每此时,奶奶总是说:“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白果是中药,能治病,哪有药是香的!”
去了皮肉的白果便露出雪白雪白的枣核,将枣核滤干水,用蛇皮袋子垫在门口晒。晒过一两个太阳,水分随风飘飞后就好了。抓上一小把,用纸包起来,或装进信封,放入微波炉里加热烘烤。“啪啪”的爆裂声伴着丝丝缕缕的香味飘散,让人急迫地想要尝一尝。漫长的期待过后,听得微波炉“叮”地一声,终于炸好了!打开微波炉,一阵香味涌出来。迫不及待地剥开果壳,金黄的果仁露了面,光滑剔透如玛瑙。轻轻咬一口,有些苦涩,不过苦味过去,便留下甘甜的回味。
年复一年,不知不觉中与白果树相伴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金秋。直到有一天,它倒下了,被人砍倒了。由于扩建公路,迫不得已将它砍倒了。我望着那只剩圈圈年轮的树桩,心霎时间空空的。在这一圈又一圈的年轮中,承载了多少回忆啊!
此后,我能做的,也只是将这份美好珍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