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是一个骄傲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便知道，那个拉扯我长大的女人有多了不起：她不再年轻但仍算貌美；事业顺风顺水，令人艳羡；个性要强果敢，不轻易向人低头。只是有了我以后，她便舍了许多。史铁生在《合欢树》中说道，幼时见母亲给自己做蓝底白花的裙子，但在我记忆里，她即使有了布料，也不会用它做些什么。
幼时，我像崇拜偶像般敬佩并深爱着母亲。渐渐长大，观念发生了微妙变化。有人说，每个人都是这样，只有等到老了才会悔恨。可即使明白这道理，有时还是无法说服年少叛逆的自己。
“嘭”，她踢了脚凳子，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责难：从一件琐事，联系到学习，联系到未来，联系到一生成败。絮絮叨叨的声音落在我心底，生出一阵厌烦。我知道不该顶撞长辈，便不作声；但她的数落却变本加厉，数量与质量呈几何倍数递增。我继续不予理睬，上床会周公。我的态度反而助燃了她心底的怒火，她忍不住又“抛”出一番长篇大论，并扔下一语：你看我明天还叫你起床！
学校离家远，很早便要起床，而我又是连闹钟都叫不醒的人。我皱了皱眉，睡前反复叮嘱自己：明天一定要早些醒来啊。依母亲的脾气，她一向说到做到，我只能“自力更生”了。抱着这样的心情，我惴惴不安地入睡了。
翌日，我却仍是被熟悉的声音叫醒了。她站在房门口，假装拉长了脸，脸上却已冰雪消融。我也装着淡淡回应，起身梳洗。
桌上一如既往地摆放着早餐：面包、鸡蛋、糖水、牛奶。看着看着，我只觉这“熟悉”中也能生出一份“非凡”：且不说有多少家长还会每天给孩子做早餐，每天能陪着孩子早起的已属不易。我常常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早已习惯这一切。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母亲用“数十年如一日”的辛苦换来的。
出门时，她犹豫地看了看我：“路上当心。”
那时候，我突然想起，她曾经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
那时候，我突然很想拥抱她。
她早已为了我，放下了面子，磨去了棱角。我不想提她的鬓间白发或是眼尾皱褶。她和她的慈爱被裹进时光的茧，吐出的丝也是为了给我纺绸。母亲变得如斯温婉，如同颈间的美玉。
有人说：“我这样努力，是为了有一天，母亲给自己买东西能像给我买东西一样干脆。”我一直想让为我受过千万伤痛的她，再像年轻时那样抬起下巴，骄傲自信——为她的爱女初成。
记叙母爱的文章很多很多，没有一篇可以完全道尽。这句话也许是最好的诠释：有两样东西是我们每个人都要仰视的，一个是星空，一个是母爱。
愿有朝一日能亲手为她做一条蓝底白花的裙子。
【点评】
裙子，让人想起“温婉”；蓝底白花，让人想起“朴素”。这样的裙子，配母亲真合适。作者把生活片段写细写活了。母爱伟大，且何尝不流淌在生活的缝隙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