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个“足”,一个“各”,各种人的脚走着走着就成了路。
而世界上,各自的脚,走着各自的路,都不一样,有的特殊,有的平常。
小时候在老家,从村到学校有一段距离,开车也要十几分钟,我们上学通常是家长自行车接送。
一天早晨,我坐着外公的自行车出门。经过几户人家后,外公停车去买早点。我在车上无精打采,突然瞥见一个中年妇女从一间屋里走出来,背上背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他们就这样踏上了村路。那个妇女应该和我妈差不多年纪,但看上去不如我妈精神,个子小小、瘦瘦的,背着孩子走得摇摇晃晃,十分吃力。
后来,我们多次在路上碰到,慢慢就聊开了。他们是一对母子,孩子通常安静地伏在母亲肩上,一言不发,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眼皮子总耷拉着。说到孩子,那位母亲不无伤感:“孩子天生腿疾,走路不便,父亲又常年在外,天天只能由我背着上学。”我们一直都聊得挺好,唯独当我提出让男孩儿搭我们车时,她却怎么也不肯,也许还有些担心吧。于是,路上依然是她背着孩子的身影。
时间过得很快,我和那男孩儿升入了四年级,那位母亲也更显衰老,原本瘦小的身子越发佝偻,鬓角更是生出不少白发,背着孩子行走的步伐也越来越慢,越来越蹒跚。唯独不变的是那母亲依然不愿将孩子交给我们一起接送。
一天早晨,风雨交加,天气恶劣,外公和我的双人雨披不时灌进雨水。路上又见那母亲背着孩子,沿着那条村路缓慢地走着,只是,由于风大雨大,她的步伐更显艰难。她将自己的雨衣披在孩子身上,结结实实地将他包住,自己却“暴露”在风雨中。这是我第一次看着他们落泪了。幸亏这风雨,没让她发现我的异样。
又过了一天,我们照样骑行在村路上,同样的时间却没见着那位母亲的身影。我有些担心,于是趁着外公买早点时跳下车,走到她家敲了敲门。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那位母亲,面容十分憔悴。
“阿姨,今天你们不去学校吗……您这是……生病了?”
“哦,一点小毛病。对了,谢谢你,孩子,要不是你敲门我差点误了他上课的时间。”
“您不舒服,就不用去了,让他跟我们走吧!”
“不,我来送。”说着,她背起了儿子,摇摇晃晃往学校走去。“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别人的好心帮助都只能帮一时,而我这辈子都是他妈妈。一辈子的事,路得自己走。”
她背上的孩子原本没有什么光泽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泪光。
我站在自行车旁,呆呆地望着晨光下的母子,这条村路看着就像是她一个人踏出来的。她用早已弯曲的脊梁,背负着责任与爱,行走在这条崎岖而伟大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