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左手拿着弹弓,右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拉紧弹弓,朝他脑袋上打去……
我已不记得那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我只知道记忆与我同在,将美好的往事完美地浓缩起来,如同一笔浓墨重彩,涂抹在我们那已经变得灰白单调的生活画布上。
你,是个外国友人,是我儿时的玩伴。
你还记得吗?
晌午的骄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数十艘轻舟在和风的吹拂下漂行。我抬起头,望见两只红色的风筝,带着长长的蓝色尾巴,在天空中冉冉升起。它们舞动着,飞跃公园西边的树林,飞跃风筝,并排漂浮着,如同一双眼睛俯视着这里----我现在当成家园的城市。
你放着风筝,企图打败邻居孩子们的风筝,当然,你赢了,我们赢了!
你我走过的日子,如一场电影,或是一幅画,这,现在,是高潮部分,是最悲惨的部分,也是我最对不住你的一部分。
你去追赶风筝,我跟着你。直到胡同的那一幕呈现在眼前。
你手里拿着风筝,完好无损的风筝,他们一字排开,“平等的交易,交出风筝,放你走人!”大点儿的男孩说。
他穿着棉布衬衣,蓝裤子,系着红领带,脚上穿着一双闪亮的皮鞋,在大人看来,他举止得体,机智勇敢,但在我看来,他的眼睛出卖了他。我看着他的眼睛,看穿他虚有其表,有一种疯狂隐藏在他身内。
“交出风筝。”他说得更大声了。
“你会后悔的。”他们看着你,又看着我,冲了上去,对你一顿暴打。
我闭上双眼,握紧拳头,眉头紧锁。
我想把自己撕成碎片,离开这个地方,离开现实世界,像云朵那样升起,飘荡而去,融进干冷的冬夜,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在山丘上方飘散。但我就在这,双脚沉重如水泥块,肺里空气一滞而空,喉咙发热。无法随风而去,今晚没有别的世界。
那日,我对不住你。
街上出现了你熟悉的身影,我跑了过去。
“给,它没坏!”你把风筝递给我,它的确完好无损,我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万丈深渊,拼命想抓住树枝和荆棘的藤蔓,却什么也没拉到。
你的上衣领口破了,袖子掉了下来,在寒冷的冬日,露着两只细胳膊,鲜血从你那细小的两条腿上滴了下来,裤子撕了个大口子,“叔伯会担心的,你快回去吧!”“那你呢?”你摆摆手,给我一个微笑。
它只是一个微笑,没有别的了。它没有让所有的事情恢复正常。只是一个微笑,一件小小的事情,像是树林中的一片叶子,在惊鸟的飞起中晃动着。
但我会迎接它,张开双臂,因为每逢春天到来,它总是每次融化一片雪花,而也许我刚刚看到的,正是第一片雪花的融化。
最后,我还是走了,拿着那只“残破”的风筝,泪水滴在上面,打湿了那风筝的尾巴,融化了那地上的积雪,却没有融化悲凉的心结。
你不知道,我曾为你哭过,仅有的那一次,但我知道,你曾为我背负过多少痛苦,我又有多少次伤害你的心。
我可以挺近大川,让自己的罪恶沉在最深处,让流水把我带往远方,带往没有鬼魂,没有往事,没有罪恶的地方。
你我走过的日子,有凄凉,悲苦,有欢喜,快乐。
那一年的冬天,造就了今天的我。
回首昨天,回首往日,应该问心无愧。应该昂首挺胸。
而我……
你我走过的日子,我要对你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