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唱三叹儿时曲,曾经的锣鼓和花香,飘散在弄堂走过场。陈旧的弄堂走过场,传承的荣耀一身扛。”
——题记
“不行!”那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紧紧地护住祠堂上的牌匾,四四方方的牌匾上刻着金文字体的“传承”二字。
屋子里几个穿着鲜艳的刺绣西装的人走一步摔一只花瓶,走两步撕一柄折扇,祠堂里已经狼狈不堪。
“不行!你们不能拿走它!滚——”少年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双手抱住牌匾的他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几个整日耍横滋事的富家少爷。几经推搡,少年一头撞去旁边的梁柱上,头破血流,额上一片模糊。“从解府里滚出去——滚——”灵台上已经腐烂的苹果被这一声震掉了一个到地上,咕噜地滚到了少年脚边。这群欺软怕硬惯了的几位少爷后脊背一阵发凉。
“嘁,不就是块破牌子吗?赶明儿本少爷去买它几百块搁家里砸着玩儿。”
“谁稀罕你这破祠堂的东西,我呸!”
“解府也就只剩下你这个小喽啰了,趁早跑路吧,说不准哪天解府就被我一把火烧了。”
趁完一阵口舌之快,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年靠着梁柱滑坐到地上,卷起衣服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怔怔地看着牌匾,“师父……是海棠无用、海棠该死……”
解家是南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几世几代都是城中有名的戏子——但凡唱得了京戏的,哪儿都不缺饭吃。第四代当家的更是名满整个江南,在家中是堂堂正正的掌门人解雨臣,在台上是风华绝代的男旦解语花;虽是男子,却也“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虽是戏子,却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世事难料,解家遭奸佞陷害,解语花无故消失,不知所踪。解家戏班子在官势强逼下散伙,大弟子解海棠给府中的家丁分了盘缠,将他们都遣散回乡了。偌大的解府短短几个月就风云大变,练功院的锣鼓受风吹日晒,弄堂旁的花枝枯萎破败。
“大王啊!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锵锵锵锵——”
解海棠顶着一头的血,背着被青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牌匾,从侧小门进了城东的大戏茶馆,能听到厅中的台上一曲《霸王别姬》已演到了结尾。
“劳烦,请一下你们老板。”
一位穿着藏青布衣的中年人从内院出来,海棠迎上前行过礼。
“哎哟哟哟我的好小伙子,快跟叔进里屋去,清清你这满头血,客人都给吓跑了像什么话。”
“谢齐叔。”
齐家与解家是世交,齐老板与解当家的更是从小的玩伴。
齐老板在茶馆中给海棠安排了住处,“小海棠啊,齐叔这儿你就先住着,你师父总会有消息的。”
“多谢齐叔,但还请能保密我解家人的身份。”
呆在大戏茶馆里的日子悠闲自在,听听戏品品茶,同茶馆戏班子的弟弟们交流两句,每早起床时把家传牌匾拿出来擦拭一遍,除了没有解语花的消息,一切都好。
那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浅睡的解海棠被几阵锋利的声响叫醒。
“剑声?”
从床榻上翻身起来,解海棠靠到窗边,露一只眼睛看了看院子里。
“练功的?”
解海棠开了房门,踏出去立在门口。院里的少年看着不过十四来岁,剑眉星目,一袭黑衣,一根白带绑在腰间,手里握着戏里霸王项羽用的楚戟,空气被划破的声音越发清晰。
那少年转身看见解海棠,神色有些许慌张,杵在原地张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
解海棠走上前去,“不是戏班子里的吧?生面孔。”
“我……是后院的打杂……”少年支支吾吾,一个字比一个字微弱。
“那这兵器……”
“对不起对不起!我承认是从练功房偷偷拿出来的,我这就放回去!”少年不停地鞠躬,话一完转身跑了两步,被解海棠叫住了。
“茶馆的戏班子不归我管,你不用心虚。能谈谈吗?”
四年后,大戏茶馆。
“听说了吗,四年前被烧毁的解府要重修了。”
“可不是,解家戏班也已经重组咯。”
“老当家的大弟子解海棠这些年为了重振解家也是劳苦奔波啊,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小伙。”
“听说新当家的是解海棠的唯一徒弟,年轻的很嘞。”
“小孩子能当什么家?”
齐老板摇着折扇走过来,止不住地笑,“诸位有所不知,解家那新当家的,正是我大戏茶馆的名角儿,十四。”
“十四?那位登台不到一年,名声便响彻南京的角儿?”
“十四?可不是原本在你这茶馆里打杂的小子嘛!”
“齐老板恐怕不是在说笑吧?”
齐老板收起折扇,留下一句,“我齐家戏台子上的名角儿,师父解海棠赐艺名十四,解——十——四。”
此时解十四正站在解府旧址门口,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地破败,唯独大门上的“解府”字匾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这四年来解海棠每日都要擦拭一遍的家传牌匾,刻着金文“传承”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