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傍晚的时候,夏日的太阳虽已经落下山的尽头那端,余晖却还未曾完全散去。那些白日过后黑夜还没完全升起时,所挂在屋檐廊架下头的几抹光彩,比白云还多分色调,比晚霞要多分...
傍晚的时候,夏日的太阳虽已经落下山的尽头那端,余晖却还未曾完全散去。那些白日过后黑夜还没完全升起时,所挂在屋檐廊架下头的几抹光彩,比白云还多分色调,比晚霞要多分素净,是我说不出的宁静祥和。
农家的院落里还很是光亮,祖母打理完了家里一天的活计,怡然半坐在竹椅子里,蜷着的背似乎舒张了很多。竹椅前的茶杯把使得一整只杯子稳稳当当的坐落,祖母半闭着眼,伸手便摸到了茶杯,她抚着杯盖的神情很像手心抚的是我那个年幼的堂弟的脑袋,一脸的慈爱温和。似乎这个不起眼的器皿此刻在祖母眼里宛然就是一个温顺的孙辈,乖巧听话。
我汲了井水,一遍遍的泼洒在门前的水门汀上,水泥地吸取了井水从地下带来的清凉,发出滋滋声响,似乎扫走了一整日的温度,重又恢复到土地特有的清凉。我汲了水更喜欢洒在泥地上,覆盖了微微扬起的灰尘,总觉得院中泥地的角角落落都比门前的地面更招人喜欢,说不出的缘故,许是受了祖母口中所说道到的影响,泥地有地气,人哪里能离了地气。
祖母对茶有股道不完的渊源。到底是茶攀扯上了祖母,还是祖母联系上了茶。我不得而知。打我很是年幼的时候,被父母寄放在祖母中,小小的鼻翼萦绕的奶味还不曾散去,抱在祖母怀里的我就深切地感受到茶味。淡淡的,却极其醇厚,闻在鼻间都能感觉得到新鲜的汁水在挥发。堂屋内就是一种被茶环抱的芬芳,这仅仅只是泡了茶之后散发的小小一缕甘甜略苦的气味。若是在初春和夏日里,炒制茶叶时,这芬芳的味道便满屋满院的蔓延,我在想墙外的村人走过会不会说是今年的雨水好,手艺好,这家的茶香格外浓厚。我时常惊叹是我小时的嗅觉敏锐,还是孩童的记忆深刻,对着那股茶味有种挥之不去的感念。
祖母的大半辈子都在地上行走,土地哺育了她,也哺育了她那整代人。当祖母还和我一样的年纪,依赖在母亲身边,打从还是姑娘的时候起,她就是个手巧眼快的的采茶人。祖母有时候看着闲暇时候的我上山采茶,总是会提起自己的光荣时光。祖母的开头每每是这样子说,早年的时景我采茶大半天能采青茶三四斤,下半晌回来赶着炒至完,再送到村头收茶人那卖了茶,再拿些现钱,买些炒茶的茶油预备炒明日的青茶。祖母是她娘家家里的长女,能干精练。
初春时节,满山满岭的茶树,远远望去便是一片浓绿墨绿翠绿湖绿,分不清的绿色,沾点墨黑色,捎点嫩黄色,是一股子带有土地肥沃油亮的颜色;走近时候只看到枝条苍老遒劲,筋骨毕现,从粗壮的茶杆到稚嫩的茶茎都还带有冬天的风霜,然而整片整片的茶园在春日里都缓缓地舒展。
初春真是个好时节,唤醒了茶园,唤醒了嫩芽。蓄势待发的茶树似乎已经在漫漫的冬日积攒下足够的能量,汲取了足够的养分,能在短短一晚上就抽出了新叶子。那些前一天傍晚才刚被采摘过的茶梗上已在大清早,趁着人还在睡眼惺忪的时候,一不留神就狡猾地,怕被人发现秘密一般地悄然冒出。祖母总是在清早采茶,祖母说清早的茶是头拔茶,人一闻还闻得着这茶带着地气灵光呢。我没能闻出祖母口中那茶带着的灵气,倒是养成了早起了惯例。
到了现在,祖母的儿孙辈都和已经长到了她当年的年纪,蜜罐子里泡大的孙辈,他们的生活早已不能和祖母当年的困窘相比。当祖母在孙辈面前提及当年的时景,总是带着忆苦思甜的口吻,教导孙辈惜福。
祖母的老话提得多了,连我那些个还是依依呀呀尚且年幼的堂兄弟们都会烂熟于心,趁祖母还刚提了话头就忙不急的把祖母的话给接下去。早年啊,哪有好时光。个么个小芽儿呀。堂弟的声调奶声奶气,模仿得倒是挺像。坐在藤椅里的祖母听着小孩子的话很是受用,毫不生气,每每总是喊我进屋拿东西招呼。对这些爷爷的兄弟的孙子孙女,祖母待他们和待我是一样的,只要是进了院门,都是自家的孩子。
腊月里自家的花生糖,熬得黏黏稠稠,带着嘎嘣嘎嘣的嚼劲。酷暑天里漂在大水缸子里的黄瓜,拌了枣花蜜能调成生脆的冷食。无论是甜的腻的,都不及略带苦涩的茶。喜欢嗅着刚采摘下的青茶特有的涩涩的味道,喜欢看着自家炒制的茶刚出来时外露的光滑色泽,喜欢泡杯茶看那盈盈上升的水汽,腾腾的热意扬起来,氤氲了一身的暖意。
茶味,于我是挥之不散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