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开始,我的故土便与梨花缱绻相依。因此,脑海中那天真无邪的岁月总是离不开梨花的芳香。我的童年依偎在梨花的怀抱中。或许是这种从小开始的羁绊,在我眼中,这普普通通的梨树园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名胜古迹差。它,是四季的象征。
春日,园中呈现的是复苏的美。停顿在一棵梨树前,凑近一看:梨树开始发芽了。小而嫩的翠叶从褐色的枝干上冒出尖来,可爱极了!叶儿们如同新生的婴儿,等待着暖阳与沃土的滋润,从树上摘下一片含在口中,淡淡的清香顿时就溢满口腔,令人回味无穷。于是,每每当我来到园中,总是要摘下那么几片。
随着园中万物生灵的觉醒,夏日将至,梨园中早已是汪洋一片了,成群的树枝紧紧地凑在一起。翠叶饱经风雨的历练,转变成了略显成熟的碧色,树与树之间的碧叶贴在一起,在被阳光烧得灼热的大地上投下了一片阴凉。熟褐的枝干上也已结出了小花,洁白无瑕,唯有泛紫的花芯为它梳妆。梨花们揉成一团点缀在枝头,散发着沁人的味道,缭绕在园子的四周。一到这时,我几乎都是拎着纸板往园中跑,将板子往地上一扔,也不嫌脏,一屁股就坐在了板子上,倚着梨树,瞧着阳光透过枝叶间一星半点的空隙投印在地上的斑驳,嗅着空气里的丝丝甜蜜,一个人静享这午间的时光。
可时间如流水般易逝,悄然间,时间就带着人们走入了夏末。一树梨花被夏末的晚风吹散,在微微泛起凉意的天空中蹁跹起舞。取而代之的则是青涩的果实,果实不大,害羞似的隐在已经完全长大的青叶之中,好不有趣!
又过了一段时同,青梨子开始有了新的样貌,它被金色之秋渲染成了金黄色。梨子也肥硕饱满起来了,悬挂在枝头,被青叶衬着,金铃一般,惹得树枝也因它的重量弯成了弧状,好像风儿一吹就要断了似的。这会儿子,我可闲不住了,干嘛去?摘果子!懒觉也不睡了,起了个大清早,随着家里人一齐进园子。天微亮,叶上的露珠有的还未消失殆尽,晶莹剔透的珠儿凝在树叶儿上,好看极了!开始劳作了,家里人忙着收梨卖钱了。而我与他们忙得可不一样,我只关心自己的肚子能不能“大丰收”。于是我一头栽进梨树林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摘下梨子就吃。家乡的梨子很甜,但又不会叫人觉得腻,相反还会吃出些清爽的感觉,一口咬下去便是满嘴的梨香。因为是自家种的梨,而且从没喷过什么农药之类的,所以我自然不会担心吃了会出什么事情。直到肚子被香甜的梨子装得满满的,我这才会有想出园的意思。不过,我可是不会空着手出园的,所以,我出园时便有这样一幅图景: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全身“挂”满了梨。嘴里衔着一个,原就不大的衣兜也被硬硬地塞满了硕果,衣服被孩子提起两边,衣襟上面的金梨堆簇成小山状,提着衣襟的小手还死死地攥着两个金梨的梨把。走起来路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就会摔倒一样。家人常常因为我这幅“秋收图”笑得合不拢嘴,可着劲儿地叫我“小馋猫”,年幼的我当然是听不懂他们的话了,便也就跟着他们一起乐呵起来。
一个月后,秋收结束了。园中顿时静了下来。晚秋到了,树叶停止了颜色的变化,不是它不想,而是它老了,它变得枯黄,脆弱。秋风扫落叶,一夜之间,园中便只剩下了孤零的树干与满地的落叶。偏偏就在这时,家里人嫌天冷,说什么也不许我去梨园,我只得远远地看着梨园:它就像一位孤独的老人,矗立在这寒风刺骨的秋季之中,等待着它孩子的到来,然而,却怎么也等不到。此时,我最爱的梨园被孤寂笼罩,唯有那天际划过的一两只粉蝶才能证明梨园那边的世界不是静止的。
冬日里,白雪的洗礼抹去了春日的复苏、夏日的炎热和秋日的丰收。雪,铺满了大地,挂满了枝头,也覆上了人们的肩。园中早已看不见大人的身影了,但是这里却是我们孩子的天地。随手从枝桠上揽下一掌的白雪,在手中揉成团状,抬肘、挥臂,雪团便离了手,向小伙伴们飞去。在这个银色的季节中,园中的各个角落都充满了我们的欢笑声,冬季的梨园便是伴着这样的气氛,褪去了颜色的。
恍惚之间,早已不知过了几度春秋,童年开始与我背道而驰,渐行渐远,而它给我留下的几乎只有那满园的梨香。
童年不会再来,现在的我只得通过咀嚼每年在故乡的亲人给我送来的金梨,才能一点一点地寻回当年在那片天地之中的快乐与心境,当然,只有我自己知道寻它的过程是多么艰难。许多东西丢了,就回不来了。有时,我甚至会想用我以后所有的时光来换取我十年天真无邪的花香岁月。
梨花香荡,四季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