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我、父母、爷爷奶奶住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面积不大,60平米。屋里摆两张床太憋屈,干脆就打地铺。这屋被一堵墙分成了两半,我与父母睡一间,爷爷与奶奶睡另一间。我睡在靠墙边,爷爷也睡在靠墙边,我们的距离不过是一堵墙。其实这是两边用黄板纸覆盖的一道隔断。
五岁的我常常失眠,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发呆。一天晚上,我照常睡不着觉。突然听见有“咚、咚”的敲墙声,接着便是一声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醒着吗?”我欣喜地回复:“嗯,醒着呢,爷爷。”爷爷说:“小小年纪就失眠,长大怎么办?”不等我辩解,他继续道:“宝宝,爷爷每天晚上给你讲故事听,你就能睡着了。”我急忙乖乖躺下听故事,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翌日清晨,我早早醒来,一夜好梦。我想了想,爷爷年纪大了,我记忆力又不好,万一爷爷讲故事重复了,我就听不了新故事了。我爬起来,光着脚丫子找来一支记号笔,在墙上写下四个稚嫩而弯弯扭扭的字:农夫与蛇。之后的日子里,爷爷每晚讲故事给我听,我渐渐不失眠了。
三年过去,墙上已记满了许多故事的名字。有些在五岁时写得乱七八糟,有些在七岁时写得工工整整。爷爷随着故事慢慢变老,再也不能熬夜了,总是早早地睡了。我也有了学业负担,功课做完,爷爷已经睡着。一天接一天,墙上再没出现新的故事名字。
又是两年,我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马上要读初中了。父母认为不能委屈了我,就努力赚钱买了一套学区房,接我一起到那儿去住。搬出出租屋的最后一天,我做完功课便睡了。“宝宝,爷爷在你离开这儿之前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爷爷平静地说。隔着一堵墙,我不知道他的表情和内心感受。我心里很不舒服,木讷地回答:“好。”静谧的夜晚,我听着爷爷讲述最漫长的故事,满足地睡去。
清晨,我拿着记号笔在墙上颤颤抖抖地写下了故事名。这是第一个最漫长的故事,也是最后一个我听爷爷讲的故事,它叫:《一千零一夜》。我边写边流泪,看着我最后写下的字比五岁时写得还难看,又破涕而笑,心里却更加酸楚。三年时光,可不止一千零一夜啊,爷爷!终于忍不住,我抱头蹲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抚摸着墙,突然转身离开,因为我怕会舍不得。
终于,还是与那堵墙,与爷爷告别了。那墙承载了爷爷所有的爱。爷爷,您知道吗?您和我虽隔了一堵墙,如今,更离得远远的,但我的心却与你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