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闫打电话跟我说:“我想我妈妈了。”
阿闫经常给我提起她的妈妈,可能是因为我们俩的家庭情况比较相似,阿闫与我聊得过来吧。我姑且称呼阿闫妈妈闫姨吧。
闫姨独自一人在距离家乡一千多公里远的城市工作,这是我半年前听阿闫说的。这个暑假,阿闫去看了闫姨。“我妈租的房间好小,一个平房,厕所都还是公用的,门还关不太紧,破破烂烂的,厨房也是摆在外面的一个小煤气灶。没有天然气,洗澡都是自己烧水洗。啊我已经很久没过过这种日子了,还是在我小学的时候。而且没有WiFi,我妈给我办了张卡,每天1元钱1个G,超出了还要扣钱啧。”阿闫暑假刚去那里时跟我视频说到,还拿着手机到处转悠了一番,小屋虽小,但五脏俱全摆放整齐,闫姨是个会生活的人。
闫姨这个会生活的人,生活却不怎么善待她似的。听阿闫跟我说,闫姨是阿闫外婆在计划生育后怀上的,为此阿闫外婆还丢了工作。闫姨最开心的日子应该就是她的童年了,因为阿闫说:“我妈说到她小时候,经常笑嘻嘻的,满是怀念的感觉。”闫姨从小跟着她的二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闫姨是老四。听说他们小时候,爬竹子,蒙眼在树上躲猫猫完全不在话下。上树下树和走平路一样简单。但也有意外,闫姨额头上凹进去一小块据说是磕到石头导致的,她当时疼得哇哇哭,结果自家二姐还不让她哭,怕爸爸找麻烦。割猪草时也被蜜蜂蛰过,雨后走个路都能碰见一条大蛇结果被吓得一溜烟儿跑走了。
可是这样的童年也在闫姨初中时扼杀掉了,因为成绩提不太起来,老师说她时连带着她爸爸一起。闫姨爸爸曾是个卖猪肉的摊贩,那个老师好像瞧不起,说她就是个卖猪肉的人带的孩子,闫姨很生气,记到了现在。再加之家庭贫穷,选择了辍学,但事先并没有和爸爸商量,从那之后爸爸对她的态度180度大转变。“你知道吗?我妈每次说我关于学习的问题或说到外公外婆的时候或是单纯的谈起这些,就说过当时我外公对她真的是太差劲了。我妈说她辍学后因为愧疚就早出晚归干农活,才14岁。外公就在家里睡觉,什么都不干,又喜欢和外婆吵架,对妈妈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有次在桌子上吃饭,突然摔了碗,把我妈吓死了。我妈委屈极了,她跟我说的时候都是泪汪汪的。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她二姐一起出城工作的。”阿闫之前还跟我说起过:“哇我真的好心疼我妈哦,唉。”
闫姨出城工作的城市,就是她现在在的那座城市。出去大概十五六岁,开始跟着自己的二姐工作,每个月赚了钱又寄很多回老家。但是闫姨结婚的时候想要一台音响,她妈妈却拒绝了她,原因是:钱都给你哥哥造房子了,没那么多钱了。
闫姨怀孕了,怀孕七八个月还在上班,好在是坐着的。闫姨生出来小阿闫啦。我还记得阿闫跟我说她妈妈时,笑眯眯地:“我是我妈的宝贝,我妈说看见我劳累疲倦都没了。”一脸嘚瑟的表情。“哟哟哟,瞧把你能耐的。”我笑道。“那是,我是我妈的‘亲生骨头’。”“切,傻乎乎的。‘亲生骨肉’都能说错还在我面前得意什么。”“怎么的,这是创意,我从小就有了,我妈也承认了我是她的‘亲生骨头’,你管我?”
闫姨的“亲生骨头”不受她公公的待见,因为是女孩,闫姨非常不满。闫姨在阿闫上小学时去帮他哥哥的物流公司干活,没有什么专业的指导,在哥哥的一两天帮助下学会了用电脑登记账簿。后来又跟着公司的男员工一起卸货装货,为此肱二头肌都硬了,不是专门健身健出来的,是搬货搬出来的。阿闫摸过闫姨的肌肉,“真的好硬”,我犹记这四个字。再后来专门去学了开车,刚学出来就开着一辆小白卡车去送货,一个人穿梭在两座城之间,大大小小的仓库是她的目的地,一个人,一个广播,一辆车,在深夜。后来甚至在哥哥的辅助和自己的观察下学会了开铲车,公司没什么人时就自己去开铲车卸托盘之类的,以至于后来,本是她哥哥的工作全由她承包了,铲车也成了她的车。不幸的是,一次事故被铲车轧伤了小腿,医生说打钢板,为了省钱,她拒绝了。现在小腿还有一个凹下去的印记,走多了站久了就会疼,因为没有根治,但有人对她愧疚吗?没有。闫姨在腿伤好得不怎么好了之后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应该是男员工才有体力能力做的工作。她一个人在晚上送货时,受了多少委屈,要多低声下气请人帮忙,谁知道呢?但闫姨努力支撑下来的公司,几年后在哥哥的挥霍和家庭的变故下衰败了。
闫姨最努力的是这段日子,也是阿闫觉得闫姨伟大厉害却又感到满是心疼的日子。一个女人,承受着家庭繁琐的事情,承受着事业上的压力,又关注孩子的心理该是如何的伟大啊!
阿闫说:“我暑假去看妈妈,她因为我读书问题回到家乡待了几年,现在需要钱了又一个人再次出来打拼。有次家庭小聚会,在妈妈那个小房子里,我妈八点多下班,回来还要继续给六七个人做饭,因为凳子不够,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餐桌上就看得见她的头,她说着笑话搞气氛,大家都哈哈大笑,我也哈哈大笑。但是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在场的人也没有多么心疼她的人我就替她心疼,20多年来,一个最努力最坚持的人,一个受尽委屈的坚强的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我就想哭看着,我确实哭了。二姨说我是笑哭了,说我妈真是太搞笑了,把人都笑哭了。”阿闫说这话时眼眶瞬间红了,应该是想起了那个场景。
阿闫打电话给我是因为闫姨在那边捡的一只陪伴她的小猫咪被人偷了。“妈妈说她注定是孤独的人。我想妈妈了。”阿闫对我说道,我喉咙一哽。阿闫说闫姨总觉得亏欠她,一辈子没做出什么名堂,没给她什么好生活,闫姨经常说自己没用,但是希望阿闫不要嫌弃她。但阿闫觉得自己才对不起闫姨。
阿闫打电话和我说她想妈妈了。我也想我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