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夏至来得深深浅浅,慢慢悠悠。一同来的,还淅淅沥沥的雷雨。“哗啦啦”落在我五彩的梦里,梦里有苍翠欲滴的义竹,泥泞的蒲松路,还有漫山遍野的梅子。
爬满彩梦的,先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佝偻着背,在田野间一起一伏地耕种。那是我的奶奶。小时候,绿宝石般的梅子长满了林子,梅子是我们村里人家家户户都有的,小孩子们喜欢在闲闹时爬上树去摘,即使在芒种,梅子还没有熟透,也总要偷偷去尝一番鲜。青青的梅子是酸的,是涩的,尝尽鲜后,便悄悄把剩下的青梅丢掉,但无论怎样万无一失,大人们还是会发现,我们又免不了一顿骂。但到了夏至,青青的梅子由青绿渐转为浅黄,而后又变成嫣红时,我们便可以肆无忌惮了。红宝石般的梅子亮闪闪的,像过年的灯火染红了大半边天,像一个个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呼唤我们,像秋天枫叶满地的时候,像柿子结了一个个小红果的时候,红红的,点缀着整个村庄。
“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门外西边的林梢,挂着的上弦月已经变成一个金色的西瓜,不再是一条弯弯的的眉毛。村里的人纷纷都开始摘梅子了,像是约好了一般,林子里的梅子,红彤彤的梅子,一个个的,慢慢不见了。摘梅子是有技巧的,熟透了的梅子一不小心就会从树上掉下来,露出红色果肉。奶奶年纪大了,村里人都不放心奶奶,总是争着来帮忙。黄昏时,一筐筐的梅子齐齐的立在院子里,放出闪闪的光。奶奶招呼着帮忙的人吃饭。院子里,热情温馨传到了西口的小河里。
“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我家的梅子,奶奶往往都是用来做酒的。不止是青梅酒,熟了的梅子酒也是有的。奶奶把梅子个个放在桶里洗净,然后将家里的酒缸洗净,大大小小的坛子有沧桑岁月的痕迹,那是奶奶的祖上留下来的。将酒坛子个个晾干加入梅子,杏仁,倒入米酒,盖好。将它们放在地窖里,等到第二年中秋时便可以喝了。“囡囡,这坛梅子酒是给你的,奶奶给你埋在这树下,等你以后结婚再喝。”“我才不喝酒呢,奶奶,我出去玩了。”“你这丫头,早点回来吃饭啊。”“知道了,奶奶。”临近晚暮,弯月,已经被远方蓝蓝的深谷托上天空。我踏着点点碎碎的月光,披星戴月。屋里点着一盏灯,悄悄靠近院子,向里一望,奶奶正在收谷子,我悄悄踏进屋,却没想奶奶已经瞧见了,转头要跑,“你今儿跑了,看我不狠狠收拾你。”奶奶佯装生气,去拿棍子,我连忙认错,“奶奶,奶奶,我不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过去抱着奶奶,撒娇道:“奶奶,我饿了。”“去洗手吃饭,下次可不准这么晚回来了。”“不会了,不会了。”我连声答应。可下次依旧跟着月亮回家,奶奶不舍得打我的。不舍得的。
“一川烟草,满城花絮,梅子黄时雨。”五彩的梦醒了。没有弯弯的月牙儿,霏霏的雨丝,青青的梅子,点点的星辰。奶奶也不在了。没有人叫“囡囡”了。
“水国芒种后,梅天风雨凉。”梅子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