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门梵曲檐铃雨,付尘客,盈花去。
古刹登临身此予,断蝉萧瑟,引炉烟续,浅诵经牒句。
珈蓝钟晚空归旅,山树飖飖夜囹圄。
一扣青灯知几许,菩提多少,梦中谁语,帘重人不遇。
—— 青玉案·游百丈寺
深门珈蓝,古刹雨禅。当经诵声滴进山外蝉音的回啭中,蓦然间一个人的前世与今生相遇。蓝烟袅袅自香炉辗转着细雨,万籁倏乃投影而落,斑驳成古刹千年寂灭的光阴——原来身在尘水本是一种修行。业根几净,时隐时明。
菩提树了无形,才明白经纶的宿命,早在轮回瞬刻翕合。刹那的登临,一些关于时光与选择的命题便同时注定。
古刹。在佛龛之下,借一炉脉脉薰沐,所有爱恨嗔痴,已随紫烟化作立时的皈依。静默的诵念,分三段叩首,再十指相合——掌心贴适的温暖恰好。净心发愿,不甘往事似乎遗忘了许多,缘佛说众生苦,放下自在。
入寺忽闻钟余。想起出发的时候斯途尚未卜,亦不带几分虔诚上路。四个多小时的风尘仆仆,也算了路上禅修。从小镇逶迤而上,任窗外凉意渐次泛开,青水一畔潺湲,山岚氤氲四起。不由想到深山匿古寺的长天石阶,飞云几片,将一粒朱砂似的古刹在峰唇边点染。
其时雨禅。昨日恰恰一沓涔涔烟雨相伴,若无端对着空门倾入几声檐雨的叹息。朱户的香气悠悠蔓延,四角的鸱吻犹自深情凝望,檐铃合欢,古色楼阁,渗出时光的一剪微凉。梅雨的尽头也在古刹中飘飖,不休的蝉聒却败给了倥偬的一记钟声,信手摊一帛经卷,宿愿洗尘,缁衣蒲团,不觉青灯向晚。百丈寺里扣遍经牒,最后薄薄的梵音揉碎雨禅,在香堂与灵殿外静静彳亍,偶见几纹檀香从佛前离逸,却不曾见经幡杳杳。
一切都在浮世之外,禅门轮廓未解。正殿西面有客厢,居士楼一进,飞檐四合,楼下廊回婉转,照见雨中的天井,碧树叠叠。一盏清斋素茶后,夜滴窗棂,尘弦空弹,清风自廊上穿过,我们在缁衣晚课的钟声里渐眠。寒蛰浸没了寂寂山门,钟声绰约,如济信客三途之苦,青灯映,续一曲梵音未亡。我们在楼中听钟余声,禅歌,寒蛰,想古刹是否夜夜除非,梵音萦绕。而我们总在尘水之际,无人的时候,想洗尽铅华,如何能得到呢?没有古刹的钟声,不闻古刹的梵音。想想我竟如此可悲,所感与所见往往事与愿违,笔端总是无力到诉说不及。扰嚷浇息了宁静,但我们身在此间,岁月安平便好。
不过是客,有时候,无谓的恻隐打扰了呼吸,可以学着促膝于一座佛像下,不为红尘,不问因果,只求片刻清宁。忘却来时,放下诤念,试着纵开心中的门,就像山钟与梵音,修心修意。如今对于阅历丰润文字之说我也愈确乎不疑。想来人生不易,尘虑鹊起,诸欲蜂扰,自不会时时有钟声入耳,捻指向禅。但愿有一爿净地,发无上止境,付了众事纷纭……
一夜霖雨歇后,下山的熹光疏晓微,诵经声再度响起,梵音似昨。来时如斯,去时未改。仿佛只是雨禅离去,阳光尤为清透。
古刹光阴,在尘往熙攘中,敲一曲梵音,听取一怀禅心,自信世事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