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你永远是那个固执的哑巴老太：床单不让换，衣服不让碰，把衣物扎进口袋，习惯性地五花大绑。你的房门只是薄薄的一个布帘，可是在儿孙的眼里，那就是一堵铜墙铁壁，谁也别想轻易踏进你的“领土”。可是我，却意外地获得了“通行证”。
每每回家， 门前总是有你的身影，风不动，云不动，你也只呆呆地坐着，手里拿着些蔬菜挑拣着，但目光好似丢了魂似的飘向远方，手里的活做两下顿一会儿。每一辆飞驰而过的车都牵动着你的心。你在等待着，有一辆车在门前缓缓放慢速度，盼望着的人儿会从车上下来。你在幸福的等待里陶醉着，独自笑着，继续翘首眺望着路的尽头。
我飞奔进门，还没来得及与你打声招呼，你便起身“啊”“啊”地乐着，还有那听不懂的言语。我轻轻掠过你的身旁，你的心便安了，这才埋头干活 ，手一抚过，枯黄的叶子便纷纷飘落，利落的很。你轻倚着门框，眼睛一边看着手中的活，一边不时地朝门里瞟几眼，目光追逐着玩乐的我。
最喜欢与你一起剥玉米，你的手在棒槌上下翻飞，玉米粒便如雨般落下。我好奇地凑过去，歪着头观察着，笨拙地尝试着。你像在 荒芜的沙漠中遇到绿洲一般惊喜，或许是太久没人陪伴了吧，嘴唇裂开，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我剥得很慢，停下来看你，却注意到了你的手，黑瘦，指节突出，像已干枯的树枝。手背上沟壑纵横，把手背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几根青筋暴出，看起来有些恐怖。指甲缝里还渗着因红的血，好几处歪歪扭扭地缠着胶布，是什么时候弄伤的？还是一直都这样？我不得而知。心中隐隐地疼，眸子里有些发酸。
岁月不等人，日子从指缝间溜走，却全然不觉。终于有一天，你的头发白了，腰背弯了，人被困在小小的房间里，阳光不能照耀，风不能吹拂。再见我时，你的眼睛里没了欢欣，只是茫然，像个走失的孩子，嗓子里偶尔挤出的“啊”“啊”的音符，也透着无力。你不会忘了我了吧？不，不会的！只因为暂时没有想罢了，只是因为，你——老了。
你习惯性地向窗外望着，像在盼望，却又觉得什么也没有。这是你一直以来最重要的事，那固执的守望样，丝丝缕缕的阳光把孩子的心牵扯住。而我，此时只能与你一起远眺，不期盼什么，只想多陪你一会儿。
你带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只为那固执的守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