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把筷子搁在盆中，收好炉子，推起小车，走进温暖的阳光里。
“老杨，今天这么早就收摊了？”老张站在油锅旁，娴熟地用一副长筷子翻着锅中的臭豆腐。
“哎，今天我儿带我孙子回来看我，我得回家烧饭哩。”老杨摆摆手，继续走着。
日垂西山，老杨一步步走进夕阳的余晖中。
老杨把小车推进家门，拿出盆儿，抄起筷子调馅儿。天色渐渐黑了，老杨看看堂屋墙上的钟，估摸着孙子快到家了，于是他开始蒸糕儿。一连蒸了几个，终于听见了叩门声。老杨搁下筷子，忙去开门。
“爸。”“爷爷！”
“哎，哎！”老杨高兴地连声应着。“一路上颠颠簸簸的，累了吧？快先歇会儿，吃几个蒸儿糕休息一下。”老杨从厚棉布中端出蒸儿糕，放在桌上，浓郁淳朴的香味儿随着热气弥漫在空中。
“不用了，爷爷。我刚吃了汉堡，现在还撑着呢。”孙子抬头看着老杨，满脸的喜悦。老杨愣住了。“噢，这样啊。”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顿，又说：“那……你什么时候饿了，就告诉爷爷，爷爷就去做饭。”
“不用忙了，爸。今天我带了牛排，待会儿我们就吃牛排吧，正好儿让您也尝一尝。”儿子从车里抱出一袋生牛排，就去厨房忙活起来。
“难得回来一次，怎么能让你忙活呢，我来吧。”老杨忙上前止住儿子。儿子笑道：“爸，您可拉倒吧，这玩意儿你怎么会做呢？”“这还不简单？不就是红烧牛肉么？”儿子又笑道：“这哪是用来红烧的呢！这是煎着吃的。”说着，将炉台上的铁锅搬到一旁，架上小蒸锅 。
“噢，还这么讲究呢。”老杨干笑了几声，“隔壁老张家有煎臭豆腐用的大油锅，可不比你这快多了，我管他借去吧。”儿子听罢，不禁大笑起来：“爸，您可别操心了。全交给我吧，您去歇着吧。”老杨知道自己一定又说了什么滑稽的话，尴尬地笑了笑，“行吧，那，你忙吧。”
老杨走进夜晚微凉的风里。
到了堂屋，不见了孙子的身影。隔壁的房间里透出灯光，依稀传来音乐的声音。老杨瞥见盘子里的蒸儿糕，一个不少地坐在那儿，只是不再冒热气了。他长叹一声，顺手拿起一个，盯着瞧起来。这蒸儿糕用的是糯米粉，裹的是芝麻馅。糕儿蒸得雪白晶莹，光滑软糯。淡淡的黑芝麻香飘进老杨的鼻子里。他咬下一口，咀嚼起来。
儿子的声音从厨房那里飘过来：“爸，您把桌子收一收，马上牛排就好了。”老杨把盘子放到一旁，擦去桌上散落的芝麻馅儿。儿子端上三盘煎成浅棕色的牛排，摆上刀叉，招呼老杨和儿子过来。老杨往桌上看了看，嗔怪道：“你看看你，筷子也不晓得拿。”说着，正要去厨房拿筷子。儿子忙拦住老杨，说道：“爸，吃牛排用不着筷子，用刀叉就行了。我教您用吧。”老杨听了，只得坐下，看着儿子熟练地操纵着刀叉，将一块切的均匀工整的牛排放进嘴里。“爸，您试一试。”老杨抓起刀叉，想了想，又放下了。“我还是去拿筷子吧。这玩意儿……我用不惯。”
说着，老杨站起身，走进朦胧而清冷的月光中。
“爸，那我们走了，您一个人在家注意身体，平时生意不好就不要做了，在家休息休息也是好的。”儿子摇下车窗，对老杨说。
“哎，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啊。”
车开走了。老杨站在门廊昏黄的灯光下，看着车尾上的红色灯光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黑暗之中。他走回院子，拿出调馅儿用的盆，抓起筷子，准备调明天要用的馅料。筷子搅动着芝麻和白糖，老杨望着它们出了神。他突然感到手掌上传来迸裂的感觉，于是低下头看。
那双筷子，不知怎么的，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