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庄笼罩在清晨的安宁静谧之下，人们还在香甜的睡梦中。万籁俱寂。
莲香在未褪尽的晨星闪烁中慢慢走到了村寨口。她牙齿打颤，两腿瑟瑟发抖，双手冻得像暴晒过的胡萝卜，通红而干冷。尽管是个没有艳阳的冬日清晨，尽管她冷得几乎没有了知觉，却只穿几件单衣，戴一副满是补丁的手套。没有钱添置新衣裳。父母每月寄来的生活费只够填饱肚子、交学费。
虽然如此，莲香还是格外兴奋，满怀期待。今天，父母要从那座大城市回来过年。两年没见了，莲香只能凭借儿时仅存的一点儿记忆回想他们的音容笑貌。莲香依稀记得那个大城市的繁华。她出生在那儿。柏油马路上汽车的喇叭声，夜晚商场外亮起的霓虹灯，菜市场上小贩的吆喝叫卖……这些，都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浅浅的烙印。她差一点就成为那座城市的居民了，差点，迈进那所满是笑容可掬的老师的幼儿园。可是，她却被赶出了那座城市。她不知道为什么，只依稀听到父母说“人口太多……不让上学……”但那短短几年的记忆已够她吹嘘了。莲香的每个伙伴，都可以滚瓜烂熟、添油加醋地复述她讲述了一遍又一遍的残存记忆。每当莲香张开口，他们就会条件反射地模仿：“我小时候……”弄得莲香尴尬不已。
不知不觉，天已亮了。莲香站在寨子门口，不时地眺望，害怕错过了迎接父母的时刻。邻家小朋友笑她：“你爹娘那么久不回来了，定是不愿回到这穷山僻壤了，你怎么那么固执？”莲香白了他们一眼，叫道：“不！他们前些年回来时，给我带了城市里的饼干，还有五颜六色的糖；第二年，给我带了上面有花的发夹；大前年，还给了我一个毛绒绒的小熊……你们没见过吧？我爹娘才不会不要我！他们对我可好了！他们说，今年会给我一件更好的礼物！”小朋友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亮闪闪地问：“什么更好的礼物呀？”莲香得意洋洋：“我也不知道，但肯定很棒！”小朋友们不再嘲讽她，一脸崇拜和羡慕：“莲香，到时，给我们看看啊！”莲香骄傲地笑了。
从清晨到黄昏，莲香没有离开寨门半步。尽管她肚子饿得直叫，两腿站得发软，但仍执拗地不肯离去。她开始因光线的渐渐黯淡害怕了，害怕父母食言，害怕自己的希望落空，害怕今年又只能和爷爷奶奶一起吃年夜饭……她开始小声抽噎。
远远的，两个人影靠近了村寨。他们显得风尘仆仆，俨然一副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样子。
莲香心里一动，迈着早已僵直的腿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莲香？”“爹？娘？”莲香在他们面前驻了足。“哎！长高了嘛！”父母抱起莲香。莲香又开始抽泣道：“你们总算回来了……”
寒暄了几句，莲香问：“爹，娘，你们在信里说，有个很棒的礼物？在哪儿呀！”父母笑而不语，只是牵着莲香往寨子里走。莲香停下了步子：“是不是你们忘了？还是根本就没有礼物，只是哄我开心？爹、娘，你们说话呀！”她小声哭起来，心想：爹娘难道是真不要我了？连承诺都不兑现……父母笑道：“当然有礼物啦！莲香，今后你可以跟爹娘去北京了！”莲香眨眨眼：“为什么？”“小傻瓜，去念书呀！政策开放了，你能随爹娘生活在北京了！”莲香问：“那，可以天天见到爹娘吗？”“当然！”莲香一下子破涕为笑，欢呼雀跃。
村外的柳树正吐出新芽儿，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像莲香的人生，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吐出了新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