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西边的天空被渲染成了一幅油画,火烧云,绚丽壮观的画卷在天边铺开,整个大地此刻似乎静谧到极致,也动感到极致,都沐浴在这一片如母爱般圣洁仁慈的柔光中……这时,远方走来一个年轻人,背着吉他,一头小毛驴摇了摇尾巴,一蹦一跳地跟在年轻人身后。
“终于……还是回来了。”此时,他觉得自己沐浴着霞光,像是接受着某种神秘力量的洗礼,望着一切景物,他一时间竟感到无比动容,感到自己与土地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无形中扎了根在土里一样,眼泪噙在眼眶中。这些年,他独自一人离开这个村庄,在外面打拼,写歌,没日没夜地写歌,好像永远不知疲倦。“还记得当时为什么想当歌手吗?”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思绪被拉成一条直线,伸向天边……
他是土里长出来的孩子,每天撒了欢地跑啊、玩啊。从小,他就能听得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白天,他和百灵学唱歌,趴在泥土上听露水“啪嗒”滑落的声响,听花苞绽放的声音,听风行走林间的脚步声,听雨打芭蕉的奏鸣曲,听大人们爽朗的、小声的、快活的、闹腾的交响乐;到了晚上,窸窸窣窣的声音真令他着迷……
“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你长大以后想干什么?”野蔷薇花勾着脖子问他。
他一个骨碌趴在地上,猛吸了一口土壤香甜的气息,眯着眼睛说:“嘘!别吵,又有一朵花儿开了!”“我也想发出这么美妙的声音,不如我去唱歌吧,把你们都写进我的歌里,好让人们都听得到你们的声音。”已经是老资历的大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朝他一笑,“去吧,孩子,老夫我看多了这世间的沧海桑田、变幻莫测,愿你能时刻记住自己的梦想。”“嗯!”他像一只充满气的皮球,蹦蹦跳跳开心地把一粒石子儿“咕咚”一声,投进正在打盹的小河。小河困意十足,却也眯着眼甜甜地笑着回应他:“去做吧,孩子,我们都支持你。”这条小河就是这样,懒懒的,河水甜甜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带了把吉他走了,一走就是十年。十年中,为了出名,他写出了不少歌,摇滚的、抒情的,只要是受人追捧的,正当红的统统都写了一遍。城市的焰火、机器的轰鸣声、车辆的鸣笛声、人们的赞美声……当有一天晚上,他劳累了一天,躺在床上,眼睛望向天花板,再次试图听一听那些不一样的声音时,他发现他的耳朵隐隐作痛,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了吗,我怎么听不见了?”他慌张得要命,捂着耳朵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这里哪儿还有我的伙伴们?”轰鸣的机器搅拌着脑海中浮现出他的野蔷薇伙伴勾着头的样子,小河甜甜地打着哈欠,大树爷爷充满智慧,洞察一切,如一位贤者的样子……
“我得回去了。”他有些不安了。
村口,他小时候的玩伴小毛驴像往常一样在等他,眼神里却有几分倦怠,少了几分往日的神采。“嘿,老伙计,我回来了,他们呢?”“还是去看看吧。”
眼前,大树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张张枯黄的叶子,回忆曾经淡绿的忧伤。年轮清晰可见,树桩上残留的一道道不规则的斧头形的刀疤,一句呻吟声都没有,他的耳边似乎回荡起自己临走时大树的话,“去吧,孩子,老夫我看多了这世间的沧海桑田、变幻莫测,愿你能时刻记住自己的梦想。”
他不敢相信,他像小时候一样,趴在地上拼了命地听啊听,露水“啪嗒”滑落的声响呢?花苞绽放的声音呢?风行走林间的脚步声呢?雨打芭蕉的声响呢?
“是我听不见了吗,我的耳朵怎么了,你们都在哪里啊?”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眼眶里噙满泪水,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而且他丢的东西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
黑色背景被路灯稀释出心事重重的树,他失神地躺在地上,银河里细碎的闪光,忽明忽暗,“他们也会飞到天上成为星星吧……”“银河那么多星星,哪一颗才是你啊?”“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结束了就终止?还是繁衍不息,代代相传?”浩瀚的宇宙,从来都是守着亿万年的秘密,故弄玄虚,闭口不言。
梦中,他似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些日日夜夜的祈求,那些诚惶诚恐的夙愿。它曾扶持过瓦墙,为孩子们遮阳,用自己的命脉,让这世界,不再浑浊。此时,也是一片静默。
“生命存在过,就不该被遗忘。”他的梦想呢?被遗忘了吗?“不如我去唱歌吧,把你们都写进我的歌儿里,好让人们都听得到你们的声音。”这才是他最初的梦想!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河流不再甜甜地流淌
大树不再生长
生命存在过,
就不该被遗忘
你听得到吗
她在日夜
祈求的愿望
我要实现他们的愿望。”
这支歌似乎触动了人们思维的某一根弦,雾霾重重,没有蒙蔽懂得反省的人们的眼睛,反而让他们看得更加清晰。那根弦拨动着人类的心,联结着埋藏土地深处几万里的大地命脉,横向都连着各个板块、大洋,纵深联结着神秘莫测的太空,每个生命的命脉都一起共振着、跳动着,什么闭口不说的生命秘密,是所有生命强有力的共振,是休戚相关的联结!我们都是长在地里的!
他和小毛驴躺在地上,双臂叠放在脑袋下,望着变幻莫测的天空出神……
“他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
“嘘,仔细听,又有一朵花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