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了七个孩子,我是最小的那一个。
家门前的院子里种了些许花草,或高或低的基石不很整齐的排列着。因为最小,便有时可以在其间蹦蹦跳跳,捉弄捉弄草丛里的蚂蚁,俯着身子细看它们运送食物的阵列,这儿就是我的乐园。姐姐们却忙着干农活,帮着母亲打磨着豆子或者在田地里忙着收农,一天天的日子就好像这么过着,十分安详。静谧的夜总在我看着太阳下山后悄悄的来了,我们一家几口人都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却只有两床被子。现在想起来,每晚拼命扯被子的记忆已经淡去了,却还记得你拉我扯时的笑声。
而母亲总是最晚回房的一个。因为睡觉的屋子与打磨豆子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那边的灯光斜射过来投在小木门上。我常常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两眼直盯着小木门上的影子,那影子总是跟随着磨盘绕作圆状旋转,有时候姐姐们也会去接班,母亲的勤劳深深影响她的几个孩子。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家里却时常有着你谦我让的场景。
母亲对孩子的教育是很严格的。
又一次,我准备去“跳房子”。前脚刚迈出院门,正在灶前盛粥的母亲便呵斥道:“回来!”。没法,我只得硬着头皮回了去。母亲直坐着身子,盯着我碗里剩余的粥米,没说什么话,只是直直的盯着。看着其他空的很干净的碗筷,我垂下了头。那天,母亲并没有骂我,却一天没同我说话,我明白,她也明白。但后来我再也没有剩过粮食。
那年我七岁,母亲出门找在外工作的父亲回来。雨下得很大,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我躲在屋子里,蜷缩在二姐的身旁,我哭着喊着要母亲快点儿回来,我好害怕。院儿里的门终于打开了,我无法形容心里有多轻松。母亲进了屋,我们都问:“阿爸呢?”“他忙!”母亲淡淡的说。
她脱去了那双满是雨水的布鞋,我跑到她的身边搂着的她腰说:“阿妈,下大雨啦!”“雨有什么可怕的!要做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母亲两眼只盯着我,那眼神我永远无法忘记。
“妈,你的脚怎么回事,都肿了。”二姐拧着脸焦虑的问。“定是这雨水给浸的,”妈静静的说。母亲的腿肿的很是厉害,如同长满了一个个脓包。“弄点醋豆腐就好了。”说着,大姐走向炉灶。“你们先睡,阿妈这儿有我呢。”大姐安慰着我们。
我那时并不知道父亲所谓的忙是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少看到父亲在家里进出,家里的活儿他很少插手,就连爷爷奶奶跟前也一直都是母亲在照料。当我稍微知道大概的时候,就困
惑母亲怎么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抱怨他的丈夫,我们的父亲。
第二天,母亲全身都浮肿了,不光是脚就连手臂,脖颈,脸都浮肿了起来。我被惊愕的不敢说话。母亲也说不出话来,却硬撑着安慰我们。同村的四姨忙将母亲送往镇上的卫生院,经医生诊断,我们得知是急性肝硬化。
医院人多,母亲只得躺在走廊的长椅上。母亲终于累得睡着了一会儿。而我,多怕母亲就这样丢下我们走掉。我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过了许久,母亲醒过来。看着哭花了脸的我们,笑着说:“别怕,阿妈还有这么多孩子要养,阿妈不会死的,我会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然而,阿爸还是忙。
那天,我想了很多。
那年我八岁,母亲的肝硬化有了明显好转。花了很多钱,后来的日子也苦了许多,但是我们都挺过来了。
那年有一件事到现在都让我后悔。我曾跟随母亲去卖菜。一位老奶奶提着菜篮走向了我,“小弟弟,这多少钱一斤?”“三分。”刚学会算账的我有意识无意识的少找了一分钱,便匆匆赶往了学校。待我回家时,看见母亲正在切白菜,看到我,她的脸色沉下来。我走到她面前,她并没责骂,只说了句:“儿子,你让阿妈丢脸了。”
这事,影响了我一辈子。
母亲不善于言辞,只是一直把自己作为一本言行的教科书,严于律己。若说我学会了一点点事理,学会了一点点肯于吃苦的勇气,那都得归于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