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曰:“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勤”一字之于求道,可谓要诀。自古而今,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惟此一字,如定海之神针,坚立于历史长河,经洪流激湍而千年不改。
脚下是凝脂夜紫,头上是金鳞白日,长吉与光影一线间踽踽独行。风尘漫青衫,他扶着那毛驴背上褡裢,苦苦行吟,待得有悟,便欣之如狂,挥毫落墨。那乾坤袋中的惊才绝艳,低叹着长吉蹙眉深思之苦,遍寻瓦缝之劳。豆火晕窗黄,他执笔凝腕,及至有得,近乎呕心沥血而成诗。他以满世韶光挥就一树繁花,那花畔巍巍的露珠,泣叹着他的血泪诗文。勤学所熔,苦思所炼的刀斧凿刻出他的少年沧桑,也雕琢出了他“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奇崛之语,终是助他以“诗鬼”之名在诗册上洇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令后世仰止。
外是茅椽蓬牖,内是瓦灶绳床,梦阮在陋室冰寒中黄叶著书。从馀甘餍肥的醉梦天堂一夜跌落困顿穷途,这雪中之芹圃终是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殚精竭虑谱出千载一曲《红楼》悲歌。“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他凭心中彻冷,将现世的风刀霜剑锻入这满纸荒唐言,化为这《风月宝鉴》中的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倾覆了这枯败朽腐的末世繁楼。今人只惊艳于《石头记》的华美绮艳,殊不知,却是曹公的勤简苦思,数易其稿,刻下了三生石上的字字珠玑。
陆鸿渐敛衽下山田,奔走茶农间,终以其“茶圣”之名万古流芳;宋景濂历穷冬烈风之苦,守勤艰精勉之志,终将其踽行之姿刻入史册;李时珍遍尝百草,尽阅千方,于是《本草纲目》横空出世;陈景润与纸笔相守,与昏灯长伴,于是哥德巴赫走下云端。
——终是因一“勤”字,文成武就,增益不能。
今人亦有言曰:“被窝是青春的坟墓。”若待得书画琴棋诗酒花被时光逼仄,柴米油盐酱醋茶据满了灵府青莲之时,在遥想那埋葬在被窝里的大好韶光,是否回首已是百年身,空恨花开误流年?唯有受了求索之苦,方得“一吟双泪流”的欣喜如狂;唯有历过勤学之辛,方有朝闻夕死不为憾的陶然喟叹。
不若将“勤”之一字高悬明堂,永铭心际,因之为求道之诀,切履之,长行之。莫待萧萧两鬓丝,空叹韶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