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
以前，我渴望长大的岁月里，他老是跟我开玩笑，说：“儿子，你长大了，爸老了。”他的语气淡淡的，极力藏住那点幽幽的感伤，年幼如我，敏感如我，我其实听出那点忧伤了，可那时的我不以为然，天真地认为：老了不就是长大了一岁，长大了多好啊？
那时他话并不多，但温润如三月春光，总能让我露出笑脸的同时，感受父爱如山；他给我讲的那些冷段子，却闪烁着人生的智慧，总能让我笑好半天的同时，感受生命美好。所以当他年复一年跟我感慨“老了”时，我也年复一年地不以为然，还偷偷笑他顾影自怜。
多少年了，我的眼里心里，他并不老呀。但在那个冬日的夜晚，我才蓦然发觉，他已变得那么苍老……
那是个刚刚入冬的下午，天，阴沉沉的，雨中还不时地夹着一星半点的雪，我们一家开车回老家，准备陪独自一人在家的爷爷住一段时间。
山路很陡，一路上坡，坡陡弯急，弯道还一个接一个。父亲驾着车，一路小心翼翼，等车稳当地停在老家门口的水泥地上时，我瞥了一眼表，已经十点半了。天空漆黑一片，一阵阵时缓时急的犬吠，更显村庄夜晚的沉寂，当家门口的灯被打开的时候，才有了少许的亮光。当我和父亲打开后备箱，将要用的东西一样一样抱进屋内时，母亲已经进屋生炉子，做晚饭了。
东西很多，我和父亲搬了好几趟。当我们放好东西锁好车，已经十一点多了。我和父亲向屋里走，父亲照例给我讲着笑话，当我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的时候，他却冷得咳嗽了起来，我边给他拍背边说：“让你以后再装不冷，不冷你还咳，走快点，屋里比外边暖和！”
一进屋内，他马上小跑到炉子跟前，两手搓着寻求热量，母亲赶紧给他倒上一杯热水，他便用双手捂着杯子取暖。我不经意间瞄到了他的头顶，怎么还有白色，刚才不是已经擦了么，再看看他的手上、脸上、额头上怎么都已经有了褶皱，极像那折了几次的纸的痕迹，我不敢相信，但我确实是看到了！我不知道，父亲自己能否感觉到那一道道皱纹，一根根白发，但此时此刻此景，仿佛一把尖刀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那么痛，那么痛……
当代著名作家龙应台《目送》里的话开始在我耳边回荡：“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他，父亲，我亲爱的敬爱的父亲，老了。光阴荏苒，父亲把时光给了我，把沧桑给了自己，他再也变不会原来的模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