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漆黑的夜空里走着,披一件缀满星光的大衣。地上放风筝的孩子来年春天又少了很多,我用绿草做成的望远镜往他们的心口上看,一朵灰色的小花逐渐生长起来,把彩色的梦一点点吞噬。
我依稀记得这里是一片农田,至少曾经是。地上的孩子们赤着脚,跑过山岗,绕过农田,摘下柳树梢头刚萌发的柳叶,做成柳哨,放在嘴边吹出百灵鸟的歌声。他们“呵呵”地笑,小溪流“叮咚”地唱,漂浮在天空上的云朵拥抱着孩子们的风筝,那儿的风筝多美呀!是由奶油香调成的白,还是由苹果调成的红,葡萄调成的绿?或是干脆什么都不涂,在溪水尽头借来彩虹的颜色,描绘着五彩斑斓的梦。又把碗放在阳光底下一晒,收集到了慢慢的金丝线,做成风筝的线,便能随着春风飞得很高很高,与云朵一起玩耍,把他们也带上天去,等到太阳打着呵欠回家时,便又成了大地的孩子,映照着月光,采着花蕊里的故事。
孩子们最怕失去笑声与歌曲,所以听他们每天都坐在一颗大树下,和萤火虫做游戏,让笑声与歌曲像糖豆似的一个个蹦跳出来。那时候的孩子们哪,都有一朵自己的花,是用笑声与歌曲编织出来的彩色梦想花,小巧玲珑的一朵,藏在自己的心里。
泥土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青草香,也不湿润,只是干巴巴的勉强维持着几根瘦得可怜的草的生命,眼前的城不是城,阴霾笼罩着整个世界,一栋栋高楼水泥拔地而起,地上来来往往的“甲壳虫”泛着冷冷的银光。我异常悲凉地靠在一颗身躯被当作晾衣架的树身上,一声声惊叫划过夜空,是来自生命的怒吼,它的眼泪落了下来,不是碧绿色,而是浑浊的黄色。我离开了它,继续在漆黑的夜色中漫步,耳膜却仍旧微微颤抖着,手也在颤抖着,全身都颤抖着。
我从一家人的门缝中溜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充满着一股皮革与烟火与香水的混合味儿,一个房间里亮着一盏小灯,是一个孩子在那里睡着,眉头紧紧锁着。我叹了口气,用绿草做成的望远镜往他心口上看,一朵灰色的小花生长起来,逐渐吞噬着彩色的梦。
以前的孩子,是不需要点灯的,他们捉来星星,放在一个透明的罐子里,摆在床头,便能做一个相当好的梦。我曾经进入到一个孩子的梦中,是一大片一大片炫烂的夜空,嬉戏着一群闪闪发光的星星。还有一个孩子的梦中,是茂盛的森林,一群小矮人种植着永生的树木,树叶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晶亮。我念出咒语,快速地进入了这个孩子的梦里。
漆黑,是永无止境的漆黑,延伸到梦的尽头。一条乌黑的小路旁,没有树木,没有花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狼的嗥鸣。是彻彻底底的噩梦啊!我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孩子紧皱起的眉头,那朵灰色的小花逐渐生长,回头看见凌乱不堪的课桌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作业本,堆成高高的一摞,让人有种不可及的感觉。昔日热爱的篮球被整整齐齐放在了一个箱子里,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箱子的后面,摆放着一个未画完的风筝,却被撕扯成了两半,浸透着孩子的泪水。
我走到街上,开始大声地呐喊:“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我跑着喊着,一条街一条街,一条小巷一条小巷,房子摇了起来,树木摇了起来,花草摇了起来,孩子们的心颤抖了起来。风儿把我的声音带到了各地,嘶哑的,无助的,泣不成声的。阴霾却未散去,大人们的心却未撼动,我坐在地上,头发凌乱了,大衣被扯破了,可我还在喊着,孩子们的心灵跟我一起喊着:“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我累了,坐在灰蒙蒙的大地上,但我会一直喊,永远喊,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就请你记住我的声音,然后跟我一起喊。因为我们需要孩子,世界需要孩子,我们不能没有梦想,孩子们更不能失去梦想,哪怕只有一天,仅有一天,把地球交给孩子们,让柳树重新发芽,花朵重新绽放。
请记住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