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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几乎在每天的下午,我会背了画板去这个小城的街心广场写生。途经一家小型超市,我在那里买一种极具韧性的袋装糖果和其它零食。我常常不吃晚饭。
与安的邂逅,是因为一场抢劫,地点就在那家超市的拐角处。
那天,我刚从超市出来,一男子突然跑过来劫走手中的钱夹。突如其来的拉扯使身体失去重心向前跌落,撞朝安开过来的黑色轿车。跌倒在地。
膝盖的地方传出锐利的疼痛,我试着伸展了一下下肢,感觉骨头应该没事。疼痛是从皮肤发出。
安下车焦急的问伤到哪里?眼里除惊慌外还有疼痛。我瞬间被打动。一种已罕见的温暖。
没事,我说着欲起身,他伸手拉了我一把。
安是偏胖的男人。厚实的手掌包裹着我被擦破的掌心,虽然疼痛依旧能感觉到来自他掌心的那种温暖和柔软。
因为是在市区的车速和及时刹住的原因,我除擦伤了一点点皮肤外并无它碍。只是随身的画板被压得粉碎。
我拒绝去医院。医院在我的心里是块抹不去的伤痕。
母亲生我时难产,死在医院的产床上,继母每次骂我的时候都带上“扫把心”等等很刻薄的字眼,她说是我把母亲克死在产床上的。所以我的童年一直带着负罪成长。
虽然后来我知道这是她排斥我的一种理由,可这样的阴影一直跟随着我整个童年甚至整个走过的这些人生。
后来因为继母的排斥,父亲要生活不得不做出妥协。所以我五岁后一直由外婆抚养。
医院很贵的,省省吃饭吧。我说。
这怎么会冲突?回来我请你吃饭。他一脸不解和严肃。
我还是坚持我的决然。只是一直没告诉他原因。后来安说,他就没见过我这么单纯这么傻的人。
安像照顾孩子一样,给我挟饭桌上最好的菜。这样的习惯在后来一直持续。
那晚,当他把瘦肉和菜心放到我碗里时我胸口迅速升起一股暖流,眼睛就在那一瞬间模糊。这突兀的行为让安惊慌。
怎么了?他不知所措的问。
我说手疼。竭力掩饰。
我们草草结束晚餐,他拉着我又要上医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平日里掩藏在冷漠的表情下的最软弱的一面就那样泄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我说,求你了别去。
或许因为我哭了,他没有坚持,而是去药店买了双氧水和消毒棉棒等等之后送我回公寓。
安用很轻的动作,帮我清洗皮肤的那些破溃,可依旧很疼。我别过脸没有看,破溃的伤口和血液都会让我无限恐惧。殷红的鲜血和沾了血迹的伤口,会让我想起母亲因为生我而撕破的血流不断的子宫,虽然后来知道不是这样。但依旧对血液和伤口恐惧。
他让我靠着他的肩,或许因为紧张,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没有喊疼,棉签摩擦着血迹和污垢的声音。在房间静寂的空气里蔓延。
安是温柔而细致的男人。而我骨子里未曾被给予关于这个的免疫力。我想。
那晚我们上床了。他在第二天清晨离开。他没有向我要电话号码,我亦没有。转身的那一刻我在他眼里看到一些复杂和眷恋。我想这已是结束。游戏规则都是这样。
第二天我没有出门,下午的时候有人敲门,我努力想会是谁,我来这个小城时间不长。没有几个朋友。
打开门后安站在外面,手里握着一本崭新的画夹。或许他看出我的惊讶。微微歉疚的笑。
我和安的就这样开始。
安,认识你是一场劫难。我说。
安会一脸认真的说,你别混淆逻辑主谓不分好不好?应该是一场劫难让你认识我。
我想,一种是原因。一种是结果。
当初要是跌到车轮下的是我而不是画夹,我和安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纠缠。有时我会这样决绝的想。
我知道安的一切,一个已婚有子的男人。可我还是没能抗击他温暖掌心的,飞蛾扑火般开始一场注定不被给予恋情。
悲壮得像一场短暂的桃花雨。过了花期就会溃烂。明明早已预知未来,还是在那场花期里绚烂。
安埋在他没有感情的婚姻里。我还未来得及走进坟墓,但却被埋在我跟安的寂寞里。这样的故事有些陈腔滥调。
我们频繁约会,在旅馆或我住的公寓做爱。
关于未来,约好似的谁也没有提及。
婚外情就像一场盛大的沉船事件,跟婚姻一样,未来是一场坟墓。不同的只是它是一场水葬。
安,如果有一天我跟你的事败露在你妻子面前,她给我耳光,你会不会拉住我的手让她打?我问安。
安有个强悍的老婆。我一直知道。
不会。在那个夕阳跌落的傍晚,即使安很坚决的声音也被迅速拉下的黑暗淹没。
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她要是打你,我会替你接着。让他打我。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回答还是让我一阵一阵的心痛。
不过一切未来的事我们都无法预知。我这样想时。心脏迅速收紧,不知道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还是因为寂寞。
很多个晚上,安搂着我编出一切应酬的谎话,在我耳边欺骗他的妻子。眼睛里没有庆喜和狡诈,空空的或者灌满寂寞,这是一双和我的一样看不到未来的瞳仁。
我们有着一样的疼痛,所以我们纠缠不清。
周末的街心广场很热闹。自从和安在一起后我就渐渐来这里少了。
傍晚被闷热包裹着,时间一分一秒郁郁沉沉的挣扎,白天里曾一度灿烂的阳光无声无息的沉没了下去。最后一道被太阳余光染红的晚霞淹没在汹涌翻滚的乌云里。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天空就这样毫无预示被黑暗占领了。
街边的霓虹粉墨登场,却依旧不能点亮那片巨大的黑暗。
没有一个夏天逃避得了黑暗,就像没有一个人能逃避宿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就这样鲜活的嗖嗖的从未知的方向突兀就冒出来重重的攫住心房壁的某个角落,痛了一下,消失在那片烦闷的寂寞里。
不久前还被喧闹占领的街心广场突然就人迹稀薄。
我仰起头,就看见满天乌云淹没了飞鸟曾经划过的那片天空。
雨点打下来了,稀疏的散落在被黑暗占领的梧桐树叶和香樟树的枝叶上,嗒嗒……,穿透在依旧闷热的黑暗里。
安,我似乎看到他展开的双臂,形成一道翼羽,遮护出一片干燥,而躲在那片干燥里的是他的妻。
滴滴。手机声穿过稀疏的雨滴悠悠扬扬的响起。
是安的短信。
下雨了,你在哪里?
在雨里。
滴滴。
赶快回去,别淋湿了生病。
好,可我忘了来时的路。
你又闹,乖,赶紧回去。
好!
这才乖,我会想你的!
……
安一定是很忙,或者一定是很不方便。下达了某个命令后手机沉寂了。
行为和许诺就像那场矛和盾的抗衡。千古横行。两败俱伤。
横行在安的寂寞里。横行在我的寂寞里。
我没有回去。一直,一直,留在雨里。
先前雨珠子还显得井然有序,落着落着就乱了阵脚,瓢泼般倾盆。哗啦啦,哗啦啦,穿透过沉闷的空气和香樟的清香跌落在寂寞。
雨淋湿了鬓角。雨淋湿了眼泪。雨淋湿了某场青春。
那场雨里,在黑暗里荡气回肠的洗刷着疼痛。我在这场看不到未来的恋情里,越来越寂寞。
安的电话和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说这段他妻子跟着,像发觉什么了。
安说,你乖乖的,我会想着你。
有时,他也会在喝醉的时候发来短信。说:心怡,我爱你。
爱情大概都需要适合他的水份和氧份,寂寞里开不出色彩斑斓的的玫瑰花。很多时候我独自坐在广场上这样疼痛的想着。然后在画纸上画着空旷天空划过的寂寞飞鸟。
在我在街心广场寂寞的画画时,总觉得背后有束光瞄准我的胸膛,像一把锋利的剑,随时准备穿膛而过。我想大概是因为内心的负疚感。
安像有意回避似的。一个多月没有任何音信。我想我的这份爱情花期已到,大概是要溃烂了,心潮波涛翻覆,无法阻挡的疼痛,占据了整个胸腔。
在心里届定的最后期限已到,于是收好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城市。我抱着安给我买的画夹,想跟这里的飞鸟作最后一次告别,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你好,兰心怡。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声音。我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凶悍的脸。
你就是跟安在一起的女人?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果真有几分姿色,难怪安会流连那么长时间。
在她灼灼逼人的眼神里,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反射出任何回应。
安什么都跟我说了,是他带我来这里看你的。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跟你只是为了上床。这不,他让我来跟你说声再见,他就在背后的茶餐厅里。
我回头,果真看见他黑色的汽车,二楼,安偏胖的身影在他妻子给我一巴掌时站了起来,没有来帮我接住那一巴掌,而是拉上了落地玻璃的窗帘。
贱货。她的声音回荡在我嗡嗡作响的耳膜里。
安开着车从路边下来,副驾座位上是刚才的女人。安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停都没有停一下就离去,黑色的汽车在我眼里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一片黑暗。
我掰开手机电池,取出里边的卡,顺手扔到左边那条肮脏的河流中。
这时远处的音像店里飘来隐隐约约的女声。
这个城市太会说谎爱情只是昂贵的橱窗
沿路华丽灿烂陈列甜美幻象
谁当真谁就上当
竟然以为你会不一样但凭什么你要不一样
因为寂寞太冷虚构出的温暖
没理由能撑到天亮
就那天我就离开了那个小城。
后来我知道那一个月安参加了个封闭式的培训。那天他刚回来,是他妻子提议去那间茶餐厅的。傍晚的夕阳斜照过去,他妻子的朋友说晃眼,叫拉起窗帘。
后来听说安到处找我。只是我的那场桃花已溃烂,爱已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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