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落笔写下这个标题,唇齿间便仿佛弥漫起了故乡小镇朦朦胧胧的香甜味道。那清冽的泉水,食材入锅时发出的好听的“刺啦”声,开锅时一股脑冒出来的厚重白雾,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仍然一遍遍搅动我心底的海潮……
我仍记得在镇上求学的时候,每每被问及芙蓉的特产是什么,全班近四十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麦饼”。我仍记得外婆是怎样把大勺大勺的馅料裹进生面,用蘸过面粉的手拾起擀面杖,熟练地把面团擀成厚薄均匀的面饼,再把面饼扔进烧热了的锅中徒手来回翻动。小时候我傻傻地问她会不会烫,她只是笑笑,把刚出炉的麦饼送到我的桌上。我仍记得咬进麦饼时的每一寸质感,先是脆生生的面皮,柔软的鸡蛋,香浓多汁的肉,喷香的虾皮,让人恨不得把鼻子也扎进去大啃一口。
传说在南宋初,金兵大举伐宋,奸相秦桧对侵略者纳币称臣,对抗金名将却一味打击。爱国军民对秦桧的卖国行径恨之入骨,于是将麦粉和油放进烘缸里烤制而成,取名麦缸饼,即“卖国饼”,久而久之就叫成了麦饼。这是个事关国家与民族的故事,但对于我,麦饼仅仅意味着,故乡。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芙蓉的孩子,都像我一样对故乡的麦饼怀着这种特殊的情感,爱它,又忍不住恨它。爱它那让人感觉踏实的气味和分量,爱它留在口中淳朴亲切的乡土味道;恨它那样咸,那样干。然而那恨也是深深的,沉沉的,不曾掀起惊涛骇浪。
其实故乡的大多吃食,与乐清多地的相类似,我却总宁愿吃小镇上卖的或自家做的。我分外想念外婆做的麦油煎。她洗净了手,可以直接用手蘸着面糊在平底锅上摊出一张张薄薄的饼,再炒三两配菜,多是炒面,鸡蛋韭菜丝,豆腐干,丰盛时还有笋、豆芽、萝卜等,每样取一些裹进卷饼后可以做出粗粗的一筒,咬一口便汁水四溢。热乎的面饼极有韧性,不当正餐时可以直接拽着吃。
逢年过节,家中长辈过生日或者仅仅全家人难道团聚,外婆总会张罗着在自家做麦油煎。她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忙东忙西地准备,在我们全部落座后她仍笑盈盈地立在炉边候着新菜,偶尔应一两句舅妈的调侃,乐得大笑。
还有梅雨时节乡下爷爷家带来的大个儿杨梅,红得发紫,紫得发黑,仿佛沉淀了最深的色彩和最浓郁的香味。用它们酿成的酸酒,让人含一口便不忍下咽。外公最喜欢在吃饭时从酒罐里舀上满满一杯,也不打饭,就着几碟素菜细细慢慢地品,一派闲士风度。酒不醉人,而人已自醉。
写到这儿,竟真的饿了。呵,故乡,我忍不住低低地念,我舌尖上的故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