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自胎中,我便听着诗词的。
母亲大抵也不懂几句,只觉得,美。便日日诵于我听。出世后,抓周那日,伸手便抓的,竟是叠诗词鉴赏。
就这么一抓,结了缘。
扎着冲天辫的娃娃时期。别家的孩子蹬着自行车绕院三匝了,我却于家捆了三匝装订诗本的绳。暑假的林子,鸟声如洗,霖霖碧落。“他们都在家中嚼昨夜星辰呢。”我跨在石椅上,自得着,“那有什么意思。独自念词多好啊”“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稚嫩童声,和着鸟鸣,在院中悠扬出一曲脆生生的牧笛。小孩子在天上地下野的时代,我是就着诗词墨香的早晨胡乱吞咽下去的。那时,什么都不懂,只觉着,这大小诗页词句,若背下去,作花开的红头绳儿,不错的。
埋着跌跌撞撞的韵脚,稍大一些时,竟愿乱糟糟地自谱一些。那些时日紧,昔日疯跑的伙伴回家温习课本去了,我竟还在渐浓的夜色中寻诗的灵感。也是了,温习什么呢,他们在家苦苦硬背的古诗文,不是自童年伴我至今的老友么?于是,课间,同窗桌上一沓沓厚重的资料,我却只有一层层墨迹开花的诗词。那时没人来与我谈天的,因我张口闭口李易安,三句两句温庭筠。他们笑我痴傻。我却不在意。长调小令陪着呢,如此丰盈富足,缺那一斤半两的笑闹?
便如此地,痴傻的,便醉醺醺地走着,走着。那是喝了诗词的酒。诗词一樽醉人呵!荷叶杯挽一帘琼浆玉露,倚遍十二阑干,只为点晕声声慢,催开蝶恋花。我这一樽,可“还将江月”么?*散漫终日无声的岁月过去了,可还能留得暇余品诗度词吗?
不急,不慌的。瞧么,中午下学至家了。万事一推,摊一册,有绣花。“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摩诘不正唤我呢么?百忙中,一旦轻启那则诗词鉴赏,万般皆忘却了,仿佛从未生到过这世上,只认得这厚书似的。又是苍葱树色,又是鸟欢如练,又是青灯白案,又是我与诗词,旁人近不得的。“吃饭了——”母亲隐隐的呼唤。半天无人应,怎么了?推门入房,只见陶陶然沉醉于卷前,实在听不见外界了!
一点,一点地,娃娃脱育为少女;一丝,一丝地,诗词与我,竟在似霞林色中,在流光鸟鸣中,在斗转星移中,融合,交错,成了新的生命。
试问成长路上有谁陪伴?但凡来往的,总要归离去。
惟有、惟有、惟有那诗词,同云同雨,日升月沉,跞来跞去,伴我成长,不曾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