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一个孩子,从小都听过“狼外婆”的故事吧。不幸的是,我便在这类故事中长大。尽管长大后不再怕这些让天真的孩子惊悚的童话角色了,但对一切黑暗的事物总抱焦虑之感。比如说,茫茫的黑暗就是一道我永远过不去的坎,一个我永远的烦恼。
周五晚上,天黑得可怕。校园已完全静下来,只有一些在黑暗中剪纸状的阴郁的树木在做沙沙的哀嚎。几处绿幽幽的灯光从教学楼的拐角处不怀好意地跟上来,围着我打转,顺捎来几点晚归鸟儿的呼唤,让人总不自主地想起一些可怖的故事。那戚戚的冷着脸的月亮扫在墙上的光,在我看来也是面目狰狞的。走在这样一个遍布诡异的地方,着实令人寒颤。
但不管怎样,我仍得硬着头皮走进去。我的作业本丢在教室里,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取回的。我徘徊在楼梯口,踟蹰着。那楼梯后面,那无尽的黑暗下,掩藏着的什么东西,直让我心里发憷。
走进楼梯,黑暗欻至。一瞬间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见那极为凄厉的声音断断续续为我演绎似曾相识的鬼故事,那一个个着白衣的散开头发的人影幻象亹亹前进着,指尖似乎快要触到我的脸庞了……我不敢想下去。此刻我像一个悭吝的人,不肯轻易迈出哪怕一小步。我那丰富的想象力让我犯了难,我抱紧楼梯把手,迟迟闭着眼睛。此时的我一定是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眼神无力。事后我侥幸地想,幸好没遇见鬼,鬼见了我这副模样准吓死。
一只手抚摸着我,冰凉。是谁?难道那传说中的鬼真的显身?把我拖进永不见天日的地窖,让我看它可怖的眼?原来只是一绺头发。远处突然一片嘈杂的人声,渐行渐远,我还看见一点灯光漏出来,温暖着它所拂照的一切——这灯光却是给予我很大的安慰,我一直不能忘了那晚温暖的橘红色的光,像一把保护伞让我有了片刻的安宁。我想再靠近灯光,却迟迟不敢移动脚步,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我向上爬着。
终于走进教室。我哆哆嗦嗦打开灯,刹那间灯光溢满教室,向门外乱窜,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光的安逸。拿到作业本,我掩上门,门口留下淡淡的三角形的光。我留恋地长久地望着它。但再美好的梦终归要醒,灯灭了。奇怪的是,这一次我并没有想象力泛滥,路过楼梯拐角处也再没有看见穿白衣的人影。我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说,对这无尽的黑暗大声示威:我可以的,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我不相信有鬼。你看啦,没有东西躲在你身后,一切都只是幻象,一切都会过去!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看到校门口传达室透出的亮光了。那射出的亮光呵,像一面旌旗高高扬起,它也在为我骄傲么?我恍恍惚惚走出去,回头再望一眼静肃的教学楼,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从没有勇气面对黑暗,害怕黑暗是我成长中的弱项,是一直困扰我的烦恼。但当我直视黑暗,却发现它只是一个让人担惊的外壳那么简单。王安忆有一篇文章的题目取得好,名曰“面对自己”。面对自己,实则最难,我要改变那个胆小的女孩,告别黑暗,告别烦恼。